陶淵明的《歸園田居》五首,《移居》二首,字字珠璣,古代讀書人視同圣經(jīng),萬兩黃金買不來。李白杜甫蘇東坡可以買來嗎?莎士比亞荷爾德林可以買來嗎?“清風朗月不用一錢買”,人類的頂級藝術,乃是巨大的生命沖動之產(chǎn)物,生命沖動咋買?“藝術是苦悶的象征”,苦悶咋買?
這若干年來的文化產(chǎn)業(yè)化,過度追求利潤,催生無數(shù)的市場奴隸,歌壇、影視界、美術界均是重災區(qū),一撥又一撥的速成品消耗著民族的精氣神。
“種豆南山下,草盛豆苗稀。晨興理荒穢,帶月荷鋤歸?!?/p>
“桑麻日已長,我土日已廣。??炙敝?,零落成草莽?!宾保簝鲇?。
披星戴月的勞動者關心勞動成果,古今皆然。
而今之麻煩在于,勤勤懇懇的勞動者常常面臨“草盛豆苗稀”,那些個形形色色的投機者倒是賺得盆滿缽滿。且不談花樣百端的坑蒙拐騙。
“方宅十余畝,草屋八九間。……曖曖遠人村,依依墟里煙。狗吠深巷中,雞鳴桑樹顛?!迷诜\里,復得返自然?!惫湃艘源俗鳟媹D無數(shù)。
陶淵明的佳作大都作于四十歲以后,官帽一扔,藝術井噴。
陶淵明大約四十五歲,上京里的園田居失火,八九間草屋化為灰燼,詩人移居南村?!兑凭印分唬骸拔粲幽洗?,非為卜其宅。聞多素心人,樂與數(shù)晨夕。懷此頗有年,今日從茲役。弊廬何必廣,取足蔽床席。”
素心人反襯雜心人——貪官奸商,類似流氓潑皮癟三。素心人要住到一起,生活才有滋有味,學與問才相得益彰。錢鍾書云:“大抵學問是在荒江野屋中,二三素心人商量培養(yǎng)之事,朝市之顯學,必成俗學?!?/p>
南村的鄰居也有雜心人,素心人繞道避開他,躲不開就點頭過。素心人一詞,應該是陶潛首創(chuàng)。弊廬何必廣,精神的強大者住小房子欣欣然,精神的弱小者居豪宅戚戚然,古今例子太多。為何戚戚然?花花腸子算計太甚。
《移居》之二:“春秋多佳日,登高賦新詩。過門更相呼,有酒斟酌之。農(nóng)務各自歸,閑暇輒相思。相思則披衣,言笑無厭時。”
生活的景象一派祥和。人人舉止樸拙,目光清澈,令人聯(lián)想法國畫家高更畫的塔西提島上的男女土著,只少了宗教神秘。陶詩如同田家語,明明白白而韻味悠長。當時有批評家指責他用“田家語”寫詩,不夠華麗,不見追隨漢賦的語言之排場。而在唐宋文化大師們的虔誠眺望中,陶淵明成為陶淵明。
蘇軾認為,陶詩高于李杜詩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