茶沒了,食物還在。我們解開餐布攤開在一塊平平的大石頭上。啊,全是新鮮的包爾沙克!于是你捏一個我捏一個大口大口吃了起來。只有斯馬胡力還在抱怨沒有茶水。
半個小時后,兩個孩子的母親親自來了,她身懷六甲,行動有些緩慢,手里拎了另一只藍(lán)色暖瓶。打過招呼后,她笑著說,好在家里有兩只暖瓶。
這次兩個孩子又跟著母親來了,這么遠(yuǎn)的路,也不嫌累。她倆一點兒也看不出愧疚的樣子,仍然像最初我們在恰馬罕家門口見到時的模樣,害羞而安靜。
按禮俗,我們接受了別人食物上的幫助后,一閑下來就應(yīng)該趕緊回禮,順便送還暖瓶和餐布。但當(dāng)天晚上干完所有的活后大家都很累了,天也黑透了。在此之前的黃昏里,媽媽曾提出讓我獨自去回禮。因那時只有我還算閑著。她取出我們從塔門兒圖出發(fā)前就烤好的一只圓馕放進餐布,又撒了一把糖在上面,系上結(jié),讓我去送。
我說我不敢經(jīng)過森林。
媽媽嘟嚕道:“小小的孩子都不怕,你倒怕了。”
我說:“她們是兩個人,我只有一個人嘛。”
其實是不好意思獨自去陌生人家拜訪。
然而就是剛剛到達(dá)的第一天,傍晚一點兒也不安寧。我們還在搭氈房的時候,有一個老頭大老遠(yuǎn)就叫嚷著沖過來,在媽媽面前指東指西,嚷嚷個不停,非常激動。也不知為著什么事。那時斯馬胡力不在。為搭新羊圈,小伙子不時地騎馬進入森林,拖出一些小倒木和大樹枝。然后靠著駐地山腳下的石壁打下樁子,橫起圍欄,圈了一小片可擋雨的空地。一直忙到天黑。
媽媽一個女人,不想和他單獨吵架,只是冷著臉一聲不吭。后來他走了,都走了很遠(yuǎn),還不時地回頭叫罵。
很快,媽媽換下臟衣服,戴上頭巾,遠(yuǎn)遠(yuǎn)走進了南面的森林。可能去爺爺家商量此事。我一個人在空氈房里慢慢地收拾,等待大家回來。
我們選定搭氈房的地方原先可能是一處老羊圈,地上厚厚地糊著一層羊糞。媽媽鏟了半天,越鏟越多似的。干脆把已經(jīng)鏟起的羊糞蛋又?jǐn)傞_拍平了,再從外面鏟幾掀砂土,在上面薄薄地蓋了一層,便直接鋪上了花氈。從此后我們就在上面吃飯睡覺……想一想,羊和牛一樣,只吃草,干糞蛋子應(yīng)該不臟。
后來才知道,那個老頭說這里是他家的老羊圈,我們占了地方,他的羊就沒地方待了。
我問媽媽:“他家在哪兒?附近沒看到有氈房?。?rdquo;
媽媽說:“在山那邊。”
我奇怪地說:“那要這個羊圈有什么用,離家那么遠(yuǎn)。”
斯馬胡力說:“他的腦漿全是水嘛。”
卡西帕說:“以前他家住這里,后來就搬到那邊去了。羊圈也搬過去了。”
我說:“那要兩個羊圈干什么?”
斯馬胡力說:“他家羊多嘛。”
就在這天夜里,太陽落山很久了,天馬上快要黑透了,羊圈才剛剛落成。我們正在緊張地分開大小羊,趕羊羔入圈。突然班班叫了起來,氈房那邊手電筒光柱亂晃。有人粗暴地找上了門來?;秀遍g聽出還是黃昏時的那個老頭,以及另外一個不認(rèn)識的中年人。
這次還是為駐地的事,雙方爭辯了沒幾句就吵了起來。那個中年人說著說著,突然跳進我家羊圈,近距離地指著斯馬胡力斥責(zé)。斯馬胡力立刻撲上去和他扭打在一起。
我們?nèi)齻€女人趕緊丟下羊,跑去拉架。斯馬胡力兩天來一直都沒休息好,又那么操勞。好容易停歇下來了,又有人上門找事,頓時肝火大旺,一點也惹不起的模樣。那一架打得真夠勁的,幾公里外的狗都跟著叫了起來??ㄎ髋撂栠罂?,邊哭邊激烈地指責(zé)對方。媽媽也哭了起來,沖上去拉架,說:“夠了!夠了!……”拼命保護著自己的兒子。我也上去拉扯,使勁地?fù)戈麄兓ハ嗉m拽的手指,差點也被兩個人拽倒了。我看到其中一人的手上血淋淋的。還好,他們看我一個外人也摻和了進來,倒是都松開了手。然后那個老頭過來拉著那男人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