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律詩之進展 律詩一稱近體詩，又稱今體詩，蓋與古體為對待名詞；萌蘗于 齊梁，而大成于唐之沈(儉期 )、宋 (之問)。其體嚴對偶，拘平仄， 有一定之法式，不可或逾。有諧協(xié)之音，與整齊之美，于詩歌為一 變革；而不善者為之，往往流于平板庸腐；此其得失利病之大較也。 世稱“永明(齊武帝年號)文學(xué)”，應(yīng)用四聲八病之說，以制詩 歌；而竟陵王子良(武帝子)實為提獎。所謂“竟陵八友”(蕭衍、沈 約、王融、謝胱、任疇、陸任、范云、蕭琛)，多數(shù)研鉆聲律，而尤以沈 約(字休文，吳興武康人)、王融(字元長，瑯琊臨沂人 )為甚?！赌?齊書·陸厥傳》稱“：約等文(當時以有韻者為文，無韻者為筆)皆 用官商，以平、上、去、入為四聲，以此制韻，不可增減，世呼為‘永明 體’。"此體之興，據(jù)鐘嶸稱：“王元長創(chuàng)其首，謝跳、沈約揚其波。 三賢或貴公子孫，幼有文辨；于是士流景慕，務(wù)為精密，襞積細 微，專相凌架；故使文多拘忌，傷其真美?！?《詩品》)嶸雖持反對 之論，而當時風氣所趨，終于造成新局。王、沈之作，雖尚不能稱 為后來之所謂律詩，而已規(guī)模略具；例如王融之《蕭諮議西上 夜集》： 徘徊將所愛，惜別在河梁。衿袖三春隔，江山千里長。寸第七章 律詩之進展 心無遠近，邊地有風霜。勉哉勤歲暮，敬矣事容光。山中殊未 懌，杜若空自芳。 平仄對偶，皆漸趨嚴謹；所異于律詩者，惟多至十句，及“失黏 格"耳。 梁武帝 (蕭衍)雖不遵用四聲(帝問周舍日：“何謂四聲?"舍 日“：天子圣哲是也?！?，而篤好文學(xué)；其子簡文帝、元帝，皆喜為輕 艷之詞，當時號為“官體"；而精研律切，儼然律體之先河。如簡文 《折楊柳》，五言八句，其中“葉密鳥飛礙，風輕花落遲"，直律詩之 佳聯(lián)。嗣是何遜(字仲言，東海剡人)、吳均(字叔庠，吳興人)、王 筠(字元禮，瑯琊臨沂人)、柳惲、庾肩吾之徒，莫不聞風興起，爭為 咩緩。遜詩尤近唐人律體。如所作《慈姥磯》： 暮煙起遙岸，斜日照安流。一同心賞夕，暫解去鄉(xiāng)憂。野 岸平沙合，連山遠霧浮。客悲不自已，江上望歸舟。 幾與初唐人格調(diào)無殊。齊代陰鏗 (字子堅)，與遜齊名；杜甫所謂 “頗學(xué)陰何苦用心”，可想見其句律之精警。此外如江總(字總持， 濟陽考城人)、張正見(字見頤水，清河?xùn)|武城人)、徐陵(字孝穆，東 海剡人)，及北周之庾信 (字子山，南陽新野人，肩吾子)、王褒 (字 子淵，瑯琊臨沂人 )，隋之薛道衡 (字元卿，河?xùn)|汾陰人 )、虞世基 (字茂世，會稽余姚人)等，皆為律詩進展歷程中之主要人物；而以 庾信為之魁；杜甫稱之日：“清新庾開府”，又日：“庾信文章老更 水見頤，疑誤，當作“見賾"?！Ｕ咦⑸掀? 詩歌 成?！苯Y(jié)齊梁新體之局，而下開唐人律詩之盛，庾信為承先啟后之詩 杰矣。茲錄《詠懷》一首為例： 蕭條亭障遠，凄慘風塵多。關(guān)門臨白狄，城影入黃河。秋 風別蘇武，寒水送荊軻。誰言氣蓋世? 晨起帳中歌。 唐初承陳隋舊習(xí)，旋有“上官體”與“四杰體"之產(chǎn)生。上官儀(字 游龍，陜州陜?nèi)?為詩，綺錯婉媚，人多效之，謂為“上官體”。儀標 “六對"之說，所謂正名對、同類對、連珠對、雙聲對、疊韻對、雙擬對 (說詳《詩苑類格》，引見謝無量《中國大文學(xué)史》)；其女孫婉兒繼 之，對法益精，因以促成律詩之建立。王勃(字子安，絳州龍門人)、 楊炯(華陰人)、盧照鄰(字升之，范陽人)、駱賓王(義烏人)，號“初 唐四杰"，王世貞稱其“詞旨華麗，固緣陳隋之遺；骨氣翩翩，意象老 境，超然勝之，五言遂為律家正始”(《藝苑卮言》)’。賓王有《在獄 詠蟬》： 西陸蟬聲唱，南冠客思深。不堪玄鬢影，來對白頭吟。霧 重飛難進，風多響易沉。無人信高潔，誰為表予心? 興寄遙深，屬對工切。蓋律詩至此，已漸臻成熟之境，風骨亦視齊 梁為高矣。 迨沈儉期(字云卿，相州內(nèi)黃人)、宋之問(字延清，虢州弘農(nóng) 人)出，承沈約、庾信之馀波“，又加靡麗，回忌聲病，約旬準篇，如錦 繡成文”(《全唐詩話》)，而律詩乃正式成立。獨孤及稱之日“：言 3 6第七章 律詩之進展 之而中倫，歌之而成聲，緣情綺靡之功，至是始備。"沈宋之外，又輔 之以杜審言(字必簡，襄州襄陽人)，學(xué)者宗之，而律詩遂風靡一世 矣。茲舉沈、宋詩各一首以示例： 古意呈補闕喬知之 沈儉期 盧家少婦郁金香，海燕雙棲玳瑁梁。九月寒砧催木葉，十 年征戍憶遼陽。白狼河北音書斷，丹鳳城南秋夜長。誰謂含 愁獨不見? 更教明月照流黃。 度 大 庾 嶺 宋之 問 度嶺方辭國，停軺一望家?；觌S南翥鳥，淚盡北枝花。山 雨初含霽，江云欲變霞。但令歸有日，不敢恨長沙。 3 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