純文學像醫(yī)學,不負責給你太多舒服
寫作對我來說是幾個階段,最早的一個階段實際上是嘗試,我十七八歲時寫了一個長篇小說《歡喜》。那時候我也看了一些文藝作品,也有一些情竇初開,寫寫玩兒,閑著無聊,上街打架打不過別人。第二階段,“北京三部曲”那個階段,很大程度上是想忘記某個事情、破解某個事情,像我老引海明威的話,寫完了就過去了,把我擠破了,滿滿等著很快愈合,寫完這個事就過去了。到了第三階段《不二》《女神一號》等等,更多是解決一些問題。在我某些生命階段,有些坎邁得很難甚至邁不過去,我就停下來仔細想想是為什么,然后找?guī)讉€相關的典型人物仔細觀察了解,把這些東西用小說的形式體現(xiàn)出來,實際是解決問題。第三階段我跳出來說幾句,可能大家總說純文學跟嚴肅文學(不一樣),國外也有這種所謂的分法,非文學、暢銷書這些東西,我曾經(jīng)有一個比喻,純文學像醫(yī)學,不負責給你太多的舒服,不是順著你的,而是想能為你緩解能給你安慰給你治好的,當然往往不見得奏效。通俗文學是SPA,讓你舒服讓你愉悅。
另外一個比喻,純文學寫作更能直面人性中的問題,你的成長經(jīng)歷里面,你面對一些心里過不去的問題,直面它去挖掘,根源是什么,表現(xiàn)是什么,什么樣的變種,怎么處理。當然不是寫得像論文一樣,而所謂的純文學是逃開,創(chuàng)造一個跟現(xiàn)實不太相關的二次元世界,讓人進去躲一會兒,從某種程度上也緩解了現(xiàn)實的痛苦。但是我現(xiàn)在沒有花時間做這些白日夢,更多的是直接面對問題:抑郁癥來吧,中年危機來吧,性癮的患者來吧,我用小說來幫幫他。
從學醫(yī)到寫作,我覺得學醫(yī)第一是它給你很強的生老病死的教育,逼著你看:一個多牛的人,生了病就那個模樣,不管你多貪戀生,該死還得死,反反復復。不是幾天看一次,而是你一天看好多這樣的例子。生死是有生必有死,死是一個必然,這種死亡教育,其實看上去簡單,但好多人缺失,以為自己可以不死,以為自己可以永遠存在下去。我覺得在這種死亡教育特別清晰的時候,人學會排順序排哪個重要哪個不重要,相對來講就會更客觀一點。比如我過十年就死了,你干嗎要我掙四十年的錢?關于生死問題只有你看得清晰一些,才會出現(xiàn)“忍把浮名,換了淺吟低唱”這種句子,這樣才有可能特別理解這種想法,要不然只想千萬雙手在我面前揮舞,打了雞血一樣一直往前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