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心情不好,沒去吃點點的滿月酒,又過了一個多兩個月,姑爹給爸爸打了個電話。
“勝強啊,”姑爹低聲低氣地說,“大哥有個事想求你幫個忙?!?/p>
“你說嘛,大哥。”爸爸倒是爽快,總歸這個家里管事的男人,說來說去就只余下了他一個。
他還以為是什么事呢,結(jié)果姑爹這人也倒是歡——先是當(dāng)了十幾年官家子弟,然后去農(nóng)村修了幾年地球,末了在省委坐了幾十年信訪辦,可能真的是把腦袋坐玉了,他居然打電話給爸爸讓他幫忙在平樂鎮(zhèn)邊上的高新開發(fā)區(qū)找套房子,說他有個朋友要住。
大家都是男人,爸爸一聽馬上懂了——朋友,朋友,不就是個婆娘嘛!
電話那頭姑爹期期艾艾的,爸爸是笑也不是,罵也罵不出來:“劉瞿康你這個悶豬兒,看不出來噢!找到我們姐你這輩子福氣了,自己錢沒掙幾個,就好衣裳給你穿起,好車子給你開起,你還學(xué)起人家包二奶了!”
說起來,這件荒唐事也不是完全沒有頭緒。爸爸坐在書房里頭,往煙缸里頭杵了半包煙,想起了九六年的那件事。
那一年也是還有幾天就要過春節(jié)了,爸爸忙著給廠頭的人、生意上的人、政府里頭的人吃年飯、送禮,一個頭轉(zhuǎn)得兩個大,大半夜了,忽然有人給他打電話——那天媽媽去哪了?哦那個時候他們沒睡回一間房。
電話那邊是個沒什么特色的男聲:“薛先生啊,你朋友劉先生幾個現(xiàn)在被抓了在警察局,麻煩你拿錢來取一下人?!?/p>
爸爸一開始沒反應(yīng)過來誰是劉先生,他說:“龜兒子,哪個蝦子哦!半夜三更逗老子耍嘛!”
電話那邊窸窸窣窣了一陣,爸爸就聽到了姑爹的聲音,基本上也是低聲低氣的:“勝強啊,是我,大哥。唉,我現(xiàn)在,在那個,南街的那個派出所。啊,出了點事,我,還有我?guī)讉€朋友,實在麻煩你,你能不能借我三千塊錢嘛,我,我明天就還給你?!?/p>
那天晚上爸爸也是一下子就懂了。之前,還是鐘師忠在跟他說:“勝強,幺五一條街這幾天去不得啊!過年警察伯伯些要掙點年錢了,我聽到我那邊的朋友說了,風(fēng)聲緊噢!”
爸爸還笑:“還是八幾年?。℃蝹€妓都要砍頭???我還不信這平樂鎮(zhèn)上還有哪個敢逮老子了!”
鐘師忠好聲好氣地說:“反正你不要去嘛,我就專門給你說一聲。”
當(dāng)時爸爸也是氣不打一處來,悶起拳頭就給了鐘師忠一下:“你娃才笑人的!其他事想不到我,要逮嫖妓你就想起我了!”
真的是打翻了筲箕滿地的米,爸爸只有穿起衣服開起媽媽的車去派出所接姑爹。有兩個警察在值班,他們讓姑爹他們坐在里面辦公室的沙發(fā)上,還用紙杯子給他們泡了茶??匆姲职謥砹?,也都是鎮(zhèn)上的人,熟人熟事客客氣氣地,交了錢,放了人,爸爸連夜開著車送姑爹他們回永安市。
那天一路上姑爹的同事安靜得像剛剛被閹了雞兒,姑爹卻坐在副駕上絮絮叨叨地說了許多感謝的話,檢討著今天的事情經(jīng)過:他們辦公室去龍源山團年,回市區(qū)的路上,幾個男的不知道怎么想起了,就說到平樂鎮(zhèn)的那個幺五一條街去耍一下嘛,他嘛也算半個平樂人了,就熱熱情情地帶他們?nèi)チ?,居然這么撞到了槍口上。
“勝強啊,這事,不要給你姐說啊?!惫玫K于期期艾艾地說出來了。
“哎呀大哥!”爸爸打著大燈,看著前面的路,“你說哪兒去了!我們男人的事怎么會跟婆娘說嘛!你放心!這又不是好大的事,就是運氣霉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