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與他的風格不符嗎?”
“我沒覺得有什么差別,”他說,“不過他開始一直談論這個話題,變得有點兒煩人——就像剛受過洗的人一樣喋喋不休。我敢說他原本可以渡過那一關的,但沒機會了。他死在餐桌上,被一塊豆腐噎死了?!?/p>
“太可怕了。”
“那玩意兒的味道是挺可怕的,”他說,“死在那上頭就更駭人了。不過,埃迪的畫把我們跟帕丁頓熊永遠連在了一起,搞得人人都以為我們的名字是從它而來。”
“是先有的酒店吧,對不對?”
“酒店要早好多年呢。邁克爾·邦德②那本描寫勇敢小熊的書《遺失的行李》才出版三十幾年,而我們酒店的歷史可要追溯到二十世紀初。我不能肯定酒店的名字到底是來自帕丁頓火車站還是那個地區(qū)。只可惜,那一帶算不上倫敦最好的區(qū),但也不是最糟的,那里的廉價酒店和亞洲餐廳也不差。威爾士人剛剛走下開進帕丁頓車站的火車,就擁進那兒找房間。那里也有個同名地鐵站,不過,若說我們酒店是以地鐵站命名的,我可不信?!?/p>
①埃德加的昵稱。
②邁克爾·邦德(Michael Bond,1926— ),以帕丁頓熊系列作品聞名的英國作家。
“我認為一定不是?!?/p>
“你的修養(yǎng)真好,能有耐心聽我絮絮叨叨講個沒完。有什么我能效勞的嗎?”
我注意到,他的口音在嘮叨時起了變化,談到倫敦時他帶上了英國口音。我告訴他,我預訂了一個房間,他問了我的名字。
“彼得·杰弗里斯。”我說。
“杰弗里斯,”他重復著,用大拇指翻過一沓卡片?!昂孟駴]……哦,天哪,有人把名字寫成了杰弗里·彼得斯。”
我對他說這個錯誤情有可原,但心里很確定,犯錯的那個人正是我自己。我已經成功地把自己的眾多化名弄混了。選擇用兩個名組成的化名①,顛倒姓和名是再正常不過的錯誤了,而且業(yè)余人士一天到晚都犯這種錯。這件事可比犯錯本身還令人泄氣,因為如果連我都不是專業(yè)人士,還有誰算得上呢?而且,如果我從開始就犯這種業(yè)余人士的錯誤,會有什么好下場呢。
我填好登記卡——用了一個在舊金山的地址,一個三天以后的退房日期——用現(xiàn)金結賬。一個晚上一百五十五美元,待三晚,外加稅金以及電話費押金,算下來總共大概五百七十五美元。我數(shù)出六張一百美元,那家伙伸出一根手指,摸了摸鼻子下面那兩撇并不存在的八字胡,問我想不想要一只熊。
“熊?”
①有些英文姓氏是由名字而來的。
他朝棲坐在文件柜上那一組三只帕丁頓熊努努嘴,它們和壁爐上那只長得差不多。“你也許覺得這一套有些過分幼稚了,”他說,這會兒,他的英國口音不見了,“也許你是對的。這種服務是在埃迪的畫給酒店帶來新一波的名氣之后推出的。他收集泰迪熊,你知道,在他死后,他的收藏在索斯比①的叫價高得離譜。對玩具熊來說,貼上霍瓦特收藏品牌的標簽,就跟一串養(yǎng)殖珍珠項鏈在杰奎琳·歐②的脖子上掛過幾個小時的效果一樣?!?/p>
“這么說,這三只熊是他的嘍?”
“哦,不,沒這回事。這些熊是我們的,我猜是經理從施瓦茨公司或者熊玩具反斗城買的。我也不太清楚到底是在哪兒買的。但每個客人在入住帕丁頓期間都可以有一只熊相伴。這項服務是免費的。”
“真的?”
“別以為我們是大發(fā)善心。決定放棄押金把帕丁頓熊帶回家的客人多得讓人驚訝。倒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拿一只熊上樓,不過只要拿了,很少會有人放棄不要?!?/p>
“我要一只熊?!蔽一沓鋈チ?。
“那我就要收你五十美元押金,退房的時候也很樂意將押金一并奉還——除非你想讓它陪伴你一輩子?!?/p>
我又數(shù)出了幾張鈔票。他開了張收據(jù),把四一五號房的鑰匙遞給我,然后一把抓過帕丁頓三熊組,讓我挑一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