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恩把淺藍白格子的棉襯衫尾部塞進褲子里,襯衫上面他穿了件褐色的美利奴羊毛衫。他往下看著他的窄身黑色牛仔褲和尖頭皮鞋。整個行頭花了他一百五十英鎊。他曾經(jīng)發(fā)誓再也不在衣服上花錢了,他要把所有的錢存起來考私人飛行駕照。但是他發(fā)工資了。星期六他就拿著銀行卡直奔科芬園①,就這樣花掉了一半的錢。
他還買了一條圍巾,細細的,像根領(lǐng)帶。他在他媽媽的八卦雜志里看到布拉德·皮特戴了這么一條圍巾,但現(xiàn)在他不是很有信心。今天早上他走進收發(fā)室的時候,里面那些家伙看他的眼神有點滑稽,所以他把圍巾摘下來塞進口袋里了。但在這兒,樓上,就不一樣了。在樓上,你得穿著跟別人不一樣才能融入,你得穿得仿佛不知道有布倫特十字購物中心②的存在。他把圍巾從口袋里掏出來繞在脖子上。然后他推開《 VOGUE服飾與美容 》時尚部的門,盡力顯得冷靜和從容。
戴茜著急地朝他走過來,一個針織口袋斜挎在她肩上。她穿著灰色外套,戴著一條圍巾。
“噢,嗨,”他說,“你去哪兒?”
她朝他笑了笑,然后抓住他的袖子把他從門口拉到過道。“我正要開小差,”她小聲說,“我剛跟他們說我阿姨去世了。”
他揚了揚眉毛。
“沒關(guān)系的。”她說,“我實際上沒有阿姨,所以我沒在咒誰。我就是太無聊了,我得從這兒開溜。”
康恩一輩子還沒脫崗過一天,他覺得有點小小的震驚:“那你打算干點啥?”
她聳聳肩,用拇指按下電梯按鈕:“還沒決定。可能就是回家。”
“好像有點浪費。”他說。
“為什么?如果你的阿姨并沒真的去世的話,你會做點啥?”
“不知道。不過很可能不會只是回到家里。”
“嗯……”她皺起了眉頭,“也許你是對的。也許我應(yīng)該發(fā)揮點想象力。我知道了!”她說,“我知道我們應(yīng)該干什么了。”
“我們?”
“是的。我們?nèi)グ团D鮮貨市場買一堆好吃的。”
“但我不能開溜。”
“你當然能。”
“那我怎么跟他們說?”
“說你阿姨去世了。”
“不行!”
“那,跟他們說你朋友的阿姨去世了,她傷心欲絕,你得去照顧她。”
“什么!不行。那是女孩兒做的事。”
“天,那我就不知道了。跟他們說你病了。”
戴茜往他腦門上抹了點潤唇膏,然后康恩跟他老板說他剛剛吐了。五分鐘后他在布魯頓街角和戴茜會合,他們一起朝牛津廣場跑去,一路上哧哧笑得跟學(xué)生一樣。他們不久以前也正是學(xué)生。
巴臘鮮貨市場是另一個世界。康恩這輩子幾乎就沒怎么進過超市,更別提食品市場了。他真的不是一個對食物感興趣的人。除了對其便宜程度和能填飽肚子的程度外,他對食物可以說興趣全無。如果食物的味道不錯那就更好,這也是他喜歡麥當勞的原因。麥當勞一直很對他的胃口。他盡量不吃薯條和甜品,因為他祖母總是說如果他餓就應(yīng)該吃點恰當?shù)臇|西。后來她病得太重,沒法做飯了。從那時起他就開始吃麥當勞。他無法忍受看著祖母在廚房里痛苦地拖曳著腿走來走去,所以他就求助于羅納德①來填飽肚子。
康恩知道那是垃圾——那些他塞進身體里的東西,但是他不是很在乎。他的皮膚很好,他的頭發(fā)很好,他的身材很好。如果他發(fā)胖了他才會擔心。食物就是燃油、胃的襯里、酒精吸收劑——就這樣。
但是戴茜的想法跟他顯然不同。
她在這地方跑來跑去,好像這里是名牌設(shè)計師樣品半價專場一樣。她撫摸著一罐罐黏糊糊的褐色洋蔥醬和奇形怪狀的面包;她嗅著一塊塊味道刺激的奶酪和軟塌塌的腌肉。她品嘗著奶油軟糖和油橄欖的碎片。她像一只心神不寧的小狗一樣從一個攤子逛到另一個攤子,遞上皺巴巴的五英鎊紙幣,換來越來越多的沉甸甸的塑料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