盧碧聽到他們聊天的聲音從地板的縫隙之間傳來。她聽不清具體的話語,只聽到一系列低沉的男低音和中音嬉笑的混響,時不時地還爆出高音的大笑。康恩的“朋友”在這兒差不多兩小時了,據(jù)她判斷,他們還沒出現(xiàn)過任何尷尬的沉默。
盧碧走下樓,這是她今晚第三次佯裝去廚房了??刀靼涯枪媚飶那伴T直接迎進餐廳的時候,她只勉強瞄到一眼。那姑娘非常小巧,比盧碧還瘦,一頭那種非常細柔非常金黃的盧碧覺得像鄉(xiāng)下丫頭的頭發(fā)。她聞到一股花香水的味道,瞟到一眼銀色的芭蕾舞鞋式樣的船兒鞋和針織圍巾。
她在廚房給自己倒了杯水,拿了點剩下的面包和蘸醬??刀骱湍莻€女孩兒在談論一個叫奈基爾的人,兩人笑個不停。盧碧想點一根煙,把煙灰通過鑰匙孔直接吹到那女孩兒的后腦勺去。她想走過去坐在他們桌子邊說:“小妞,跟我說說你那不可思議的短暫人生。說說你長大成人的那短短的5分鐘。說說你是多么的一無所成,不經(jīng)世事。”然后她會告訴對方自己的生活,那些男人、那些痛苦、那些不該發(fā)生的夜晚。她會給對方看她的文身和傷疤,向對方詳細描述她跟康恩做愛的那個晚上。因為盡管盧碧比康恩大十一歲,他跟她的共同點還是多過跟一個與他同齡的滿臉稚氣的學生妹。他生活過,哪怕只是一點點。他知道一無所有,孤身奮戰(zhàn)是什么滋味。
隔壁房間椅子拖過木地板的聲音打斷了盧碧的思路。
“不,你別管。”她聽見康恩說。
“不不不,”那女孩兒說,“讓我來,你已經(jīng)做了那么多。”
盧碧還沒來得及考慮是離開還是留下,那女孩兒已經(jīng)站在了她的面前,手里端著一堆臟盤子。
“噢,”她說,“你好。”
“嗨。”盧碧飛快地反思了一下自己現(xiàn)在的樣子。她穿著牛仔褲和灰色T恤衫,頭發(fā)勉強算是干凈,臉勉強算是上過妝,在喝一杯水,在干自己的事。那女孩兒應該沒理由覺得她或者她在廚房出現(xiàn)有什么不妥的。她昂首挺胸地站好,微笑著說:“我叫盧碧。”
“噢,嗨,對,康恩提起過你。”她把那堆盤子放下,向盧碧伸出手來,“我叫戴茜。”
戴茜。是的,她就像一朵雛菊。
她很漂亮,是這類女孩兒通常具有的那種不動聲色的漂亮。小巧挺直的鼻梁,細細的眉毛,小小的下巴。顴骨下面凹陷進去,讓她的相貌免于平庸。很漂亮,盧碧心想,但沒她漂亮。女孩兒看上去非常年輕,可能比康恩還小。
“很高興認識你。”盧碧說著,把那女孩兒的其他細節(jié)盡收眼底:合身的米色襯衫,灰色的羊毛短褲剛到膝蓋下面,平底鞋,黑色馬甲,吊著什么皮飾的一條奇怪的項鏈。這一身有點亂糟糟的,不過她穿著看上去很好。
“你跟康恩在一個地方工作?”盧碧問。
“對,在《 VOGUE服飾與美容 》。”
“啊,”盧碧點點頭,當然,一個潮流女孩兒,難怪,“我相信他給你做飯了,怎么樣?”
“好吃極了。”戴茜笑道。她的牙齒有點歪,不過很配她。
“真的?”盧碧做了個鬼臉,“你肯定?”
“真的。我保證。他讓我驚訝。想想看我剛遇到他時,他除了麥當勞什么都不吃。”
“噢,是的,他那摯愛的麥當勞套餐。”
“我知道!他是我的一個作業(yè)。我決心讓他吃健康的東西!”
“嗯,聽上去你已經(jīng)干得不錯了。”
“康恩說你是個歌手?”
“對,沒錯。”
“什么樣的歌手呢?”
“噢,你知道的,有點搖滾,有點布魯斯,有點靈魂。主要看我什么心情。”
“哇,那肯定棒極了。走上舞臺,在那么多人面前唱歌。你怎么做到的?”
“伏特加,”盧碧說著,突然覺得她得對自己的搖滾妞資歷添油加醋,“大量的伏特加。我從來沒清醒地上過臺。”
“天哪,這也不怪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