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九章4(2)

裸地 作者:葛水平


這些個人停頓了一下,有人開了個話頭,又都說開了。說到各自的家鄉(xiāng)和身世,雖然是萍水相逢,但同是天涯謀生之人,有著類似的酸甜苦辣坎坷經歷,因而就有了無限的共同語言,話語中少有酸楚和哀傷,多有黃連樹下唱戲——苦中作樂般的熱鬧。大被三天的賽戲弄得困了躺在炕上睡過去,屋里的人不好意思再說什么,想往外走,女女說:“天要起風了,我看見月亮周圍有個風圈子,都是受苦人,就地將就擠吧。”

這中間就有河南上來躲災的耿月民。幾天來他不敢跟人湊熱鬧,就在這女女谷躲著,因他話語不多,想著山東人好漢多,就跟著人家聚堆兒。女女其實早看到了站在門邊的他,覺得他長得和這些個挑夫不一樣,不像是土里刨食的人。話雖不多,但一個眼神兒也能感覺出來他心里藏著事情呢。怯怯地,腳站在門邊上,等主人說,去留聽的是一句話。看著別的人不想動,便也把站起來的身體慢慢往下蹲。

這時有人講起會上的事情來,說往年的大會期間總有一些人要鬧出事情來,今年也不例外,說是有當挑夫的和主家一起住在一戶人家,不幾天就和住戶的女人搞在一起了,被住家的打了,當挑夫賺得的錢全給了住家的男人,委屈得說是住家的女人挑逗他,就算是挑逗,不摸水深淺,怎么敢下水呢,倒好,濕了腳,這山上的人腦瓜活泛,弄不好就有陷阱呢。

一時話題沒了,沉默下來。這時有人又換了一個話題問旁邊的人,問他是怎么上來的。那人說光是路上就走了一個月還掛零。說自己的主家是一個小銀匠,沿途串村莊打首飾,路上耽擱了一些時日,本來半個月的路走長了。

問話的人說,我的主家是干啥的不知道,白天一般住下不走,專等夜里走,走也不是正道,走僻路。雇了二十個挑夫,如果是有月明的夜倒好說,雨夜那就糟透了。我們有燈籠,但有光不能明,全憑牲口在前面領路。挑子里的貨物散發(fā)出來一股異香,特別是風順著鼻子前面滑過時,好聞呢。有一夜走幽黑幽黑的山道,在一個陡坡轉彎處撞了一下,有人差點兒顛入崖下,我就想著這主家讓挑的是什么東西啊,這樣的重要,趁著黑天,想看看,到底也看不清楚,人家包得瓷實,手指頭不是釘子,頂不出窟窿來啊。疑惑歸疑惑,白天睡覺,晚上行路,外甥打燈籠照舊(舅)。有一天啊,我明白了,我知道我挑的是什么貨,緣起在一個挑夫身上,他是第一次當挑夫,不服水土,一開始拉肚,后來拉痢,人沒有力氣,主人問他怎么啦。他說,拉痢。主人也不多說話,從自己身上拿出一小包包來,就了水要他喝下去,結果不拉了。聞著那香和挑子里的一樣,我們就想著這暴店不是藥材會嘛,我們挑子里的貨是藥材啊,結果猜得不對,那么你們猜猜是什么東西?問話的人四下里看了一眼,最后的眼角挑了一下女女。見沒有人能猜出來,問話的人看著門邊上蹲著的耿月民說:“你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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