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天謝地他終于講完了,大家趕忙在他坐下來的時候齊刷刷地鼓掌,都松了一口氣。
接下來的環(huán)節(jié)挺吸引眼球的,院長老趙出馬了。他先透過那副黑框的老花鏡用嚴肅的目光掃視了眾人一圈,然后低下花白的腦袋開始宣讀紅頭文件,宣布學院今年的入黨積極分子。在座的人們認真聽著,被念到的時候都不禁喜形于色,溢于言表,不住地拍手鼓掌,那做作的表情我感覺很是反胃。這個流程結束后還有項重要的工作就是選下學年新的黨支部書記。我們學院的黨支部是理工大獨立出去的分支部,不屬于大學黨總支部的管理范圍之內(nèi)。所以爹不親娘不愛的,沒有上面指定的書記,需要自己選出來。這樣就開始無記名投票了。老張那張圓圓的精致白臉像春風拂面一樣微笑著,甚是溫暖人心。他把一張空白稿紙撕成N條,給正式黨員每人發(fā)一張,說讓每個人寫一個人選誰都可以。其實很簡單,大家都一致心照不宣心領神會,這種情形下只有兩個選擇,要么是前支部書記老張,要么是院長老趙。而老趙原來就是外語系的院長,只不過是兼任我們院長罷了。嘿嘿,這就好像一個打水漂的游戲,你只要負責撿石子就行了,這叫規(guī)則,而游戲你是無權參與的。首先沒有誰有膽量寫自己的名字吧,當然你要是和誰有過節(jié)的話也可以寫他的名字,這樣他可能就有麻煩了。有句話叫人類一思考,上帝就發(fā)笑,所以我們還是保持失憶的樣子更好。集體的失語是一種自然的緘默,其實我們這一代已經(jīng)很適應了。捷克前總統(tǒng)哈維爾的文集里有這樣一段故事,看似荒誕實則真實。在極權主義的社會里面,政府規(guī)定全國的人們只能玩一種三腳貓游戲,即三個人圍在一起用一只腳跳著走的游戲。開始人們都不愿意,但在警察的武器和監(jiān)獄的大門面前他們屈服了。直到有一天極權政府倒臺了而后威權社會到來了,新上任的領導人想要給人們些自由,就指定了幾個新游戲。于是政府讓警察們挨家挨戶告訴人們,可以玩別的游戲了,你們自由了。但無論警察怎樣通知解釋,人們都還依然在玩這個三腳貓的游戲并樂此不疲。新的領導很奇怪,就派人秘密去調(diào)查原因,結果很簡單,人們眾口一詞都說已經(jīng)習慣了,喜歡上這個游戲了,也適應了這個游戲的規(guī)則。也許你不相信我說的,whatever,《紅樓夢》里不是說假作真時真亦假,無為有處有還無嗎。我們這會兒其實也在做著相同的游戲并為此狂熱,而且很多人還十分享受這個過程。但在我眼里它只是個會議而已,和所有的會議相比都大同小異,總有結束的時候,結果也不過是皆大歡喜,每個人最后都滿足地離開了,什么也沒有留下,生活只不過又翻過去重復的一頁罷了。
哦對了,最后還是老張全票當選,沒人愿意和頂頭上司過不去,當然在現(xiàn)今社會里人們給它起了別稱叫做潛規(guī)則。老張最后很謙虛地站起來整理了一下西服,雪白的臉頰對大家努力擠出來一個燦爛的笑容,慷慨激揚唾沫飛濺叫嚷著表示要努力工作,為學院的建設培養(yǎng)更多的人才……底下一片整齊劃一的鼓掌聲。而我再也無心聽他的真情告白了,斜眼看窗外,只見傍晚夕陽西下的天空分外昏暗,好似殷紅的胭脂,涂抹在妓女豐盈的唇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