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秋輪快進大門時,回頭望了望。維娜馬上就站住了。但維娜猜想他沒有看見自己,因為天已經(jīng)很黑了。可是鄭秋輪在大門灰暗的路燈下,輪廓依然很清晰。也許因為維娜站的地方低些,她覺得鄭秋輪顯得很高大。
農(nóng)場八百多人,不是誰都可以天天碰上的。維娜自從見過鄭秋輪,居然出門就能碰上他。真是奇怪。不知怎么回事,只要見了他,她就臉紅,胸口就怦怦的跳。她不敢叫他,總是飛快地瞟他一眼,就躲過了他的目光。鄭秋輪也不叫她,只是朝她笑笑。
維娜突然發(fā)現(xiàn),幾乎所有女知青都很注意鄭秋輪。他穿什么衣服、做了什么事、說了什么話,都被她們談論著。關于鄭秋輪的逸聞好像也特別多,其實也就是些瑣碎事情,她們卻津津樂道。維娜那個寢室,就她是新知青,對鄭秋輪了解不多,插不上話。
同寢室的戴倩對鄭秋輪的掌故知道得最多,說起來總是眉飛色舞,很榮耀似的。維娜剛?cè)サ臅r候,戴倩對她最好了。戴倩眼睛大大的,臉盤圓圓的,屁股鼓鼓的,是個美人兒。女伴們卻私下議論,戴倩這種身胚的女人,中年以后肯定會胖得一塌糊涂。戴倩老拖著維娜出去玩。戴倩很得意自己的長相,總說這個長得不好,那個長得難看。好像就她和維娜是美人坯子。后來有人評價,維娜是農(nóng)場第一美人,戴倩要排到五十位以后。戴倩聽說了這話,就不太理維娜了。
女知青們老說鄭秋輪,維娜便琢磨:這人也許真有特別之處?她卻再也不敢同他搭腔。每天出門出工,她總?cè)滩蛔∷奶帍埻`嵡镙喛倳谀膫€方向,望著她笑笑。可她只要閃他一眼,馬上就低了頭,再也不朝那個方向張望了。
有天吃晚飯時,維娜老遠就見籃球場邊圍了些人,不知在看什么熱鬧。她打了飯,一邊吃著,一邊也往那里去。走近一看,原來是鄭秋輪在出宣傳刊。她發(fā)現(xiàn)這個人真是怪,別人出刊都是先寫好了,再貼上去。他卻是先把白紙貼上去,再一手端墨,一手龍飛鳳舞。已寫完一半多了。他的毛筆字真是漂亮,畫也畫得好。他畫畫比常人寫字還利索,只三五筆,一個插圖就畫好了。
鄭秋輪無意間回頭,見了維娜,就拿了自己的碗,說:“維娜,請你幫忙打碗飯來,不然等會兒食堂關門了?!?/p>
維娜接過碗,問:“吃幾兩?”
鄭秋輪笑笑,說:“六兩?!?/p>
有男知青見鄭秋輪并有給維娜飯菜票,就開玩笑,說鄭秋輪專門剝削女知青,不僅剝削勞力,還剝削經(jīng)濟。知青們都回避使用金錢這個詞,太銅臭氣了,而是說經(jīng)濟。維娜也有些不好意思,轉(zhuǎn)身就往食堂去。卻聽鄭秋輪朗聲一笑,說:“你也可以剝削嘛。”鄭秋輪笑著時候,不經(jīng)意看見了戴倩。戴倩其實站在鄭秋輪身后好久了,她見維娜幫他買飯去了,覺得無趣,陰著臉走了。
維娜打飯回來,圍觀的知青們飯差不多都吃完了,便敲著碗回宿舍去了。宣傳窗前只剩下鄭秋輪和維娜。鄭秋輪又是嘿嘿一笑,說:“謝謝你了。你把我的飯放著吧。我得寫完了,不然天就黑了。團部只給我半天工?!?/p>
維娜見他又要端墨,又要寫字,有些礙事,就說:“我?guī)湍愣酥??!?/p>
鄭秋輪也不客氣,就把墨遞給了維娜。誰也不說話。他的襯衣濕透了,緊貼著背膛。背膛的輪廓就特別分明,背脊溝深深的,溝兩邊的肌肉鼓鼓的。維娜心想,他這么壯實,難怪要吃六兩米飯。望著他的背脊,維娜禁不住心跳如鼓。
鄭秋輪寫完最后一個字,天已擦黑了。維娜望望他,見他的臉已模糊起來,只看見牙齒白白的。兩人這才開始吃飯。飯早涼了,不過是夏天,也能吃得下。兩人就站在宣傳窗前吃,并不怎么說話。維娜老是跺腳,蚊子太多了。
鄭秋輪就說:“怎么蚊子只咬你?我只聽得蚊子叫,就不見蚊子咬?!?/p>
維娜說:“你們男人皮膚厚些嘛?!?/p>
鄭秋輪笑笑,說:“你這是罵我了。”
維娜覺得莫名其妙,問:“我怎么罵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