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后記(1)

魯迅全集:朝花夕拾 作者:魯迅


  我在第三篇講《二十四孝》的開頭,說北京恐嚇小孩的“馬虎子”應(yīng)作“麻胡子”,是指麻叔謀,而且以他為胡人?,F(xiàn)在知道是錯了,“胡”應(yīng)作“祜”,是叔謀之名,見唐人李濟(jì)翁〔2〕做的《資暇集》卷下,題云《非麻胡》。原文如次:  “俗怖嬰兒曰:麻胡來!不知其源者,以為多髯之神而驗(yàn)刺者,非也。隋將軍麻祜,性酷虐,煬帝令開汴河,威棱既盛,至稚童望風(fēng)而畏,互相恐嚇曰:麻祜來!稚童語不正,轉(zhuǎn)祜為胡。只如憲宗朝涇將郝玭〔3〕,蕃中皆畏憚,其國嬰兒啼者,以玭怖之則止。又,武宗朝,閭閻孩孺相脅云:薛尹〔4〕來!咸類此也。況《魏志》載張文遠(yuǎn)遼〔5〕來之明證乎?” (原注:麻祜廟在睢陽。鄜方節(jié)度李丕即其后。不為重建碑。)

  原來我的識見,就正和唐朝的“不知其源者”相同,貽譏于千載之前,真是咎有應(yīng)得,只好苦笑。但又不知麻祜廟碑或碑文,現(xiàn)今尚在睢陽或存于方志中否?倘在,我們當(dāng)可以看見和小說《開河記》所載相反的他的功業(yè)。

  因?yàn)橄雽讖埐瀹?,常維鈞〔6〕兄給我在北京搜集了許多材料,有幾種是為我所未曾見過的。如光緒己卯(1879)肅州胡文炳作的《二百冊孝圖》——原書有注云: “冊讀如習(xí)?!蔽艺娌唤馑我圆恢狈Q四十,而必須如此麻煩——即其一。我所反對的 “郭巨埋兒”,他于我還未出世的前幾年,已經(jīng)刪去了。序有云:

  “……坊間所刻《二十四孝》,善矣。然其中郭巨埋兒一事,揆之天理人情,殊不可以訓(xùn)?!`不自量,妄為編輯。凡矯枉過正而刻意求名者,概從割愛;惟擇其事之不詭于正,而人人可為者,類為六門?!边@位肅州胡老先生的勇決,委實(shí)令我佩服了。但這種意見,恐怕是懷抱者不乏其人,而且由來已久的,不過大抵不敢毅然刪改,筆之于書。如同治十一年(1872)刻的《百孝圖》〔7〕,前有紀(jì)常鄭績序,就說:  “……況邇來世風(fēng)日下,沿習(xí)澆漓,不知孝出天性自然,反以孝作另成一事。且擇古人投爐〔8〕埋兒為忍心害理,指割股抽腸為損親遺體。殊未審孝只在乎心,不在乎跡。盡孝無定形,行孝無定事。古之孝者非在今所宜,今之孝者難泥古之事。因此時此地不同,而其人其事各異,求其所以盡孝之心則一也。子夏曰:事父母能竭其力。故孔門問孝,所答何嘗有同然乎?……”

  則同治年間就有人以埋兒等事為“忍心害理”,灼然可知。至于這一位“紀(jì)常鄭績” 先生的意思,我卻還是不大懂,或者像是說:這些事現(xiàn)在可以不必學(xué),但也不必說他錯。

  這部《百孝圖》的起源有點(diǎn)特別,是因?yàn)橐娏恕盎洊|顏?zhàn)印钡摹栋倜佬略仭贰玻埂扯鞯?。人重色而己重孝,衛(wèi)道之盛心可謂至矣。雖然是“會稽俞葆真蘭浦編輯”,與不佞有同鄉(xiāng)之誼,——但我還只得老實(shí)說:不大高明。例如木蘭從軍〔10〕的出典,他注云:“隋史”。這樣名目的書,現(xiàn)今是沒有的;倘是《隋書》〔11〕,那里面又沒有木蘭從軍的事。而中華民國九年(1920),上海的書店卻偏偏將它用石印翻印了,書名的前后各添了兩個字:《男女百孝圖全傳》。第一葉上還有一行小字道:家庭教育的好模范。又加了一篇“吳下大錯王鼎謹(jǐn)識”的序,開首先發(fā)同治年間“紀(jì)常鄭績” 先生一流的感慨:

  “慨自歐化東漸,海內(nèi)承學(xué)之士,囂囂然侈談自由平等之說,致道德日就淪胥,人心日益澆漓,寡廉鮮恥,無所不為,僥幸行險,人思幸進(jìn),求所謂砥礪廉隅,束身自愛者,世不多睹焉?!鹩^斯世之忍心害理,幾全如陳叔寶〔12〕之無心肝。長此滔滔,伊何底止?……”

  其實(shí)陳叔寶模胡到好像“全無心肝”,或者有之,若拉他來配“忍心害理”,卻未免有些冤枉。這是有幾個人以評“郭巨埋兒”和“李娥投爐”的事的。

  至于人心,有幾點(diǎn)確也似乎正在澆漓起來。自從《男女之秘密》,《男女交合新論》出現(xiàn)后,上海就很有些書名喜歡用“男女”二字冠首。現(xiàn)在是連“以正人心而厚風(fēng)俗” 的《百孝圖》上也加上了。這大概為因不滿于《百美新詠》而教孝的“會稽俞葆真蘭浦” 先生所不及料的罷。

  從說“百行之先”〔13〕的孝而忽然拉到“男女”上去,仿佛也近乎不莊重,— —澆漓。但我總還想趁便說幾句,——自然竭力來減省。

  我們中國人即使對于“百行之先”,我敢說,也未必就不想到男女上去的。太平無事,閑人很多,偶有“殺身成仁舍生取義”的,本人也許忙得不暇檢點(diǎn),而活著的旁觀者總會加以綿密的研究。曹娥的投江覓父〔14〕,淹死后抱父尸出,是載在正史〔15〕,很有許多人知道的,但這一個“抱”字卻發(fā)生過問題。

  我幼小時候,在故鄉(xiāng)曾經(jīng)聽到老年人這樣講:  “……死了的曹娥,和她父親的尸體,最初是面對面抱著浮上來的。然而過往行人看見的都發(fā)笑了,說:哈哈!這么一個年青姑娘抱著這么一個老頭子!于是那兩個死尸又沉下去了;停了一刻又浮起來,這回是背對背的負(fù)著?!?/p>

  好!在禮義之邦里,連一個年幼—一嗚呼,“娥年十四”

  而已——的死孝女要和死父親一同浮出,也有這么艱難!

  我檢查《百孝圖》和《二百冊孝圖》,畫師都很聰明,所畫的是曹娥還未跳入江中,只在江干啼哭。但吳友如〔16〕畫的《女二十四孝圖》(1892)卻正是兩尸一同浮出的這一幕,而且也正畫作“背對背”,如第一圖的上方。我想,他大約也知道我所聽到的那故事的。還有《后二十四孝圖說》,也是吳友如畫,也有曹娥,則畫作正在投江的情狀,如第一圖下。

  就我現(xiàn)今所見的教孝的圖說而言,古今頗有許多遇盜,遇虎,遇火,遇風(fēng)的孝子,那應(yīng)付的方法,十之九是“哭”和“拜”。  中國的哭和拜,什么時候才完呢?

  至于畫法,我以為最簡古的倒要算日本的小田海僊本,這本子早已印入《點(diǎn)石齋叢畫》里,變成國貨,很容易入手的了。吳友如畫的最細(xì)巧,也最能引動人。但他于歷史畫其實(shí)是不大相宜的;他久居上海的租界里,耳儒目染,最擅長的倒在作“惡鴇虐妓”,“ 流氓拆梢〔17〕”一類的時事畫,那真是勃勃有生氣,令人在紙上看出上海的洋場來。但影響殊不佳,近來許多小說和兒童讀物的插畫中,往往將一切女性畫成妓女樣,一切孩童都畫得像一個小流氓,大半就因?yàn)樘戳怂漠嫳镜木壒省?/p>

  而孝子的事跡也比較地更難畫,因?yàn)榭偸菓K苦的多。譬如“郭巨埋兒”,無論如何總難以畫到引得孩子眉飛色舞,自愿躺到坑里去。還有“嘗糞心憂”〔18〕,也不容易引人入勝。還有老萊子的“戲彩娛親”,題詩上雖說“喜色滿庭幃”,而圖畫上卻絕少有有趣的家庭的氣息。

  我現(xiàn)在選取了三種不同的標(biāo)本,合成第二圖。上方的是《百孝圖》中的一部分,“ 陳村何云梯”畫的,畫的是“取水上堂詐跌臥地作嬰兒啼”這一段。也帶出“雙親開口笑”來。中間的一小塊是我從“直北李錫彤”畫的《二十四孝圖詩合刊》上描下來的,畫的是“著五色斑斕之衣為嬰兒戲于親側(cè)”這一段;手里捏著“搖咕咚”,就是“嬰兒戲”這三個字的點(diǎn)題。但大約李先生覺得一個高大的老頭子玩這樣的把戲究竟不像樣,將他的身子竭力收縮,畫成一個有胡子的小孩子了。然而仍然無趣。至于線的錯誤和缺少,那是不能怪作者的,也不能埋怨我,只能去罵刻工。查這刻工當(dāng)前清同治十二年(1873)時,是在“山東省布政司街南首路西鴻文堂刻字處”。下方的是“民國壬戌” (1923)慎獨(dú)山房刻本,無畫人姓名,但是雙料畫法,一面“詐跌臥地”,一面“ 為嬰兒戲”,將兩件事合起來,而將“斑斕之衣”忘卻了。吳友如畫的一本,也合兩事為一,也忘了斑斕之衣,只是老萊子比較的胖一些,且綰著雙丫髻,——不過還是無趣味。

  人說,諷刺和冷嘲只隔一張紙,我以為有趣和肉麻也一樣。孩子對父母撒嬌可以看得有趣,若是成人,便未免有些不順眼。放達(dá)的夫妻在人面前的互相愛憐的態(tài)度,有時略一跨出有趣的界線,也容易變?yōu)槿饴?。老萊子的作態(tài)的圖,正無怪誰也畫不好。像這些圖畫上似的家庭里,我是一天也住不舒服的,你看這樣一位七十歲的老太爺整年假惺惺地玩著一個“搖咕咚”。

  漢朝人在宮殿和墓前的石室里,多喜歡繪畫或雕刻古來的帝王,孔子弟子,列士,列女,孝子之類的圖。宮殿當(dāng)然一椽不存了;石室卻偶然還有,而最完全的是山東嘉祥縣的武氏石室〔19〕。我仿佛記得那上面就刻著老萊子的故事。但現(xiàn)在手頭既沒有拓本,也沒有《金石萃編》〔20〕,不能查考了;否則,將現(xiàn)時的和約一千八百年前的圖畫比較起來,也是一種頗有趣味的事。

  關(guān)于老萊子的,《百孝圖》上還有這樣的一段:  “……萊子又有弄雛娛親之事:嘗弄雛于雙親之側(cè),欲親之喜?!保ㄔⅲ骸陡呤總鳌贰玻玻薄?。)

  誰做的《高士傳》呢?嵇康的,還是皇甫謐的?也還是手頭沒有書,無從查考。只在新近因?yàn)榘椎昧艘粋€月的薪水,這才發(fā)狠買來的《太平御覽》上查了一通,到底查不著,倘不是我粗心,那就是出于別的唐宋人的類書〔22〕里的了。但這也沒有什么大關(guān)系。我所覺得特別的,是文中的那“雛”字。

  我想,這“雛”未必一定是小禽鳥。孩子們喜歡弄來玩耍的,用泥和綢或布做成的人形,日本也叫Hina,寫作“雛”。他們那里往往存留中國的古語;而老萊子在父母面前弄孩子的玩具,也比弄小禽鳥更自然。所以英語的Doll,即我們現(xiàn)在稱為“ 洋囡囡”或“泥人兒”,而文字上只好寫作“傀儡”的,說不定古人就稱“雛”,后來中絕,便只殘存于日本了。但這不過是我一時的臆測,此外也并無什么堅實(shí)的憑證。

  這弄雛的事,似乎也還沒有人畫過圖。

  我所搜集的另一批,是內(nèi)有“無常”的畫像的書籍。一曰《玉歷鈔傳警世》(或無下二字),一曰《玉歷至寶鈔》(或作編)。其實(shí)是兩種都差不多的。關(guān)于搜集的事,我首先仍要感謝常維鈞兄,他寄給我北京龍光齋本,又鑒光齋本;天津思過齋本,又石印局本;南京李光明莊本。其次是章矛塵〔23〕兄,給我杭州瑪瑙經(jīng)房本,紹興許廣記本,最近石印本。又其次是我自己,得到廣州寶經(jīng)閣本,又翰元樓本。

  這些《玉歷》,有繁簡兩種,是和我的前言相符的。但我調(diào)查了一切無常的畫像之后,卻恐慌起來了。因?yàn)闀系摹盎顭o?!笔腔ㄅ?,紗帽,背后插刀;而拿算盤,戴高帽子的卻是“死有分”!雖然面貌有兇惡和和善之別,腳下有草鞋和布(?)鞋之殊,也不過畫工偶然的隨便,而最關(guān)緊要的題字,則全體一致,曰:“死有分”。嗚呼,這明明是專在和我為難。

  然而我還不能心服。一者因?yàn)檫@些書都不是我幼小時候所見的那一部,二者因?yàn)槲疫€確信我的記憶并沒有錯。不過撕下一葉來做插畫的企圖,卻被無聲無臭地打得粉碎了。只得選取標(biāo)本各一——南京本的死有分和廣州本的活無?!?,還自己動手,添畫一個我所記得的目連戲或迎神賽會中的“活無?!眮砣?zé),如第三圖上方。好在我并非畫家,雖然太不高明,讀者也許不至于嗔責(zé)罷。先前想不到后來,曾經(jīng)對于吳友如先生輩頗說過幾句蹊蹺話,不料曾幾何時,即須自己出丑了,現(xiàn)在就預(yù)先辯解幾句在這里存案。但是,如果無效,那也只好直抄徐(印世昌)大總統(tǒng)的哲學(xué):聽其自然。〔24〕

  還有不能心服的事,是我覺得雖是宣傳《玉歷》的諸公,于陰間的事情其實(shí)也不大了然。例如一個人初死時的情狀,那圖像就分成兩派。一派是只來一位手執(zhí)鋼叉的鬼卒,叫作“勾魂使者”,此外什么都沒有;一派是一個馬面,兩個無?!枱o常和陰無常 ——而并非活無常和死有分。倘說,那兩個就是活無常和死有分罷,則和單個的畫像又不一致。如第四圖版上的A,陽無常何嘗是花袍紗帽?只有陰無常卻和單畫的死有分頗相像的,但也放下算盤拿了扇。這還可以說大約因?yàn)槠鋾r是夏天,然而怎么又長了那么長的絡(luò)腮胡子了呢?難道夏天時疫多,他竟忙得連修刮的工夫都沒有了么?這圖的來源是天津思過齋的本子,合并聲明;還有北京和廣州本上的,也相差無幾。

 ?。率菑哪暇┑睦罟饷髑f刻本上取來的,圖畫和A相同,而題字則正相反了:天津本指為陰無常者,它卻道是陽無常。但和我的主張是一致的。那么,倘有一個素衣高帽的東西,不問他胡子之有無,北京人,天津人,廣州人只管去稱為陰無?;蛩烙蟹?,我和南京人則叫他活無常,各隨自己的便罷?!懊?,實(shí)之賓也”〔25〕,不關(guān)什么緊要的。

  不過我還要添上一點(diǎn)C圖,是紹興許廣記刻本中的一部分,上面并無題字,不知宣傳者于意云何。我幼小時常常走過許廣記的門前,也閑看他們刻圖畫,是專愛用弧線和直線,不大肯作曲線的,所以無常先生的真相,在這里也難以判然。只是他身邊另有一個小高帽,卻還能分明看出,為別的本子上所無。這就是我所說過的在賽會時候出現(xiàn)的阿領(lǐng)。他連辦公時間也帶著兒子(?)走,我想,大概是在叫他跟隨學(xué)習(xí),預(yù)備長大之后,可以“無改于父之道”〔26〕的。

  除勾攝人魂外,十殿閻羅王中第四殿五官王的案桌旁邊,也什九站著一個高帽腳色。如D圖,1取自天津的思過齋本,模樣頗漂亮;2是南京本,舌頭拖出來了,不知何故;3是廣州的寶經(jīng)閣本,扇子破了;4是北京龍光齋本,無扇,下巴之下一條黑,我看不透它是胡子還是舌頭;5是天津石印局本,也頗漂亮,然而站到第七殿泰山王的公案桌邊去了:這是很特別的。

  又,老虎噬人的圖上,也一定畫有一個高帽的腳色,拿著紙扇子暗地里在指揮。不知道這也就是無常呢,還是所謂“倀鬼”〔27〕?但我鄉(xiāng)戲文上的倀鬼都不戴高帽子。

  研究這一類三魂渺渺,七魄茫茫,“死無對證”的學(xué)問,是很新穎,也極占便宜的。假使征集材料,開始討論,將各種往來的信件都編印起來,恐怕也可以出三四本頗厚的書,并且因此升為“學(xué)者”。但是,“活無常學(xué)者”,名稱不大冠冕,我不想干下去了,只在這里下一個武斷:《玉歷》式的思想是很粗淺的:“活無?!焙汀八烙蟹帧保掀饋硎侨松南笳?。人將死時,本只須死有分來到。因?yàn)樗坏剑@時候,也就可見“活無?!薄?/p>

  但民間又有一種自稱“走陰”或“陰差”的,是生人暫時入冥,幫辦公事的腳色。因?yàn)樗麕屯椿陻z魄,大家也就稱之為“無?!?;又以其本是生魂也,則別之曰“陽”,但從此便和“活無常”隱然相混了。如第四圖版之A,題為“陽無?!钡?,是平常人的普通裝束,足見明明是陰差,他的職務(wù)只在領(lǐng)鬼卒進(jìn)門,所以站在階下。

  既有了生魂入冥的“陽無?!保阋浴瓣師o?!眮矸Q職務(wù)相似而并非生魂的死有分了。

  做目連戲和迎神賽會雖說是禱祈,同時也等于娛樂,扮演出來的應(yīng)該是陰差,而普通狀態(tài)太無趣,——無所謂扮演,——不如奇特些好,于是就將“那一個無常”的衣裝給他穿上了;——自然原也沒有知道得很清楚。然而從此也更傳訛下去。所以南京人和我之所謂活無常,是陰差而穿著死有分的衣冠,頂著真的活無常的名號,大背經(jīng)典,荒謬得很的。

  不知海內(nèi)博雅君子,以為何如?

  我本來并不準(zhǔn)備做什么后記,只想尋幾張舊畫像來做插圖,不料目的不達(dá),便變成一面比較,剪貼,一面亂發(fā)議論了。那一點(diǎn)本文或作或輟地幾乎做了一年,這一點(diǎn)后記也或作或輟地幾乎做了兩個月。天熱如此,汗流浹背,是亦不可以已乎:爰為結(jié)。

  一九二七年七月十一日,寫完于廣州東堤寓樓之西窗下。

  注釋

  〔1〕 本篇最初發(fā)表于一九二七年八月十日《莽原》半月刊第二卷第十五期。

  〔2〕 李濟(jì)翁 名匡文,他著的《資暇集》共三卷,是一部考證古物、記述史事的書。

  〔3〕 郝玭 《舊唐書》作郝玭,唐貞元、元和年間,為臨涇(今甘肅鎮(zhèn)元)鎮(zhèn)將(后升為刺史)。據(jù)《舊唐書·郝玭傳》載,“玭……在邊三十年,每戰(zhàn)得蕃俘,必刳剔而歸其尸,蕃人畏之如神?!袃禾湔?,呼玭名以怖之?!鞭府?dāng)時青藏高原的少數(shù)民族。〔4〕 薛尹 指薛元賞,唐武宗會員年間,曾任京兆尹。據(jù)《新唐書·薛元賞傳》載:“元賞到府三日,收惡少,杖死三十余輩,陳諸市。”

  〔5〕 張文遠(yuǎn)遼 張遼(169—222),字文遠(yuǎn),三國雁門馬邑(今山西朔縣)人。曹操部將,屢建戰(zhàn)功。建安二十年(215)孫權(quán)攻合肥,他率敢死士八百人大破權(quán)軍,名震江東。

  〔6〕 常維鈞 名惠,字維鈞,河北宛平(今北京豐臺區(qū))人。北京大學(xué)法文系畢業(yè),曾任北大《歌謠》周刊編輯。

  〔7〕 《百孝圖》 即《百孝圖說》,清代俞葆真編輯,俞泰繪圖,共五卷,另附詩一卷。

  〔8〕 投爐 三國時吳國李娥的故事?!短接[》卷四一五引《紀(jì)聞》說:“ 娥父吳大帝時為鐵官冶,以鑄軍器;一夕煉金,竭爐而金不出。時吳方草創(chuàng),法令至嚴(yán),諸耗折官物十萬,即坐斬;倍又沒入其家,而娥父所損折數(shù)過千萬。娥年十五,痛傷之,因火烈,遂自投于爐中,赫然燭天。于是金液沸涌,溢于爐口,娥所躡二履浮出于爐,身則化矣。”

  〔9〕 《百美新詠》 清代乾隆時廣東顏希源編著的詩畫集,內(nèi)收關(guān)于古代美女潘妃、釩娘等百人的詩和畫像。分《新詠》、《圖傳》、《集詠》三部分?!缎略仭肥穷佅T醋约旱念}詠,每人一首;《圖傳》即畫像;《集詠》是收集前人題詠潘妃等的詩篇。

  〔10〕 木蘭從軍 木蘭代父從軍的故事,見北朝時民間產(chǎn)生的《木蘭詩》,不見于“正史”。

  〔11〕 《隋書》 紀(jì)傳體隋代史,唐代魏征等編撰,共八十五卷。

  〔12〕 陳叔寶 南朝時的陳后主。《南史·陳本紀(jì)》:“(陳叔寶)既見宥,隋文帝給賜甚厚,數(shù)得引見,班同三品;每預(yù)宴,恐致傷心,為不奏吳音。后監(jiān)守者奏言:‘叔寶云,“ 既無秩位,每預(yù)朝集,愿得一官號?!薄逦牡墼唬骸鍖毴珶o心肝?!?/p>

  〔13〕  “百行之先” 語出《舊唐書·劉君良附宋興貴傳》所引唐高祖詔:“士有百行,孝敬為先?!?/p>

  〔14〕 曹娥的投江覓父 曹娥事見于《后漢書·孝女曹娥傳》:“孝女曹娥者,會稽上虞人也。父盱,能弦歌,為巫祝。漢安二年五月五日,于縣江泝濤婆娑迎神,溺死,不得尸骸。娥年十四,乃沿江號哭,晝夜不絕聲,旬有七日,遂投江而死?!痹谌龂汉惔咀鞯摹恫芏鸨肺闹胁庞胁芏稹敖?jīng)五日抱父尸出”的話。

  〔15〕 正史 歷代封建王朝組織編寫或認(rèn)可的史書。清高宗(乾隆)時規(guī)定從《史記》到《明史》共二十四部史書為“正史”。

  〔16〕 吳友如(?—約1893) 名猷(又作嘉猷),字友如,江蘇元和(今吳縣)人,清末畫家。他先在蘇州畫年畫,后到上海主繪《點(diǎn)石齋畫報》,并為許多小說作繡像,曾匯印有作品集《吳友如畫寶》。

  〔17〕 拆梢 上海方言,指流氓敲詐行為。

  〔18〕 “嘗糞心憂” 梁代庾黔婁的故事。見《梁書·庾黔婁傳》,庾黔婁的父親庾易病重時,“醫(yī)云:‘欲知差(瘥)劇,但嘗糞甜苦?!仔沽。瓓漭m取嘗之” 。

  〔19〕 武氏石室 指東漢武氏家族墓葬的四個石室,四壁有石刻畫像,其中以武梁祠為最早,故一般稱《武梁祠畫像》。

  〔20〕 《金石萃編》 清代王昶編,共一六○卷。輯錄夏、商、周至宋末的金石文字一千五百余件,《武梁祠畫像》也收入在內(nèi)。

  〔21〕 《高士傳》 晉代皇甫謐撰,共三卷。記錄上古至魏晉高士九十六人。據(jù)南宋李石《續(xù)博物志》,皇甫原書記述高士七十二人,今本系后人抄錄《太平御覽》所引嵇康《高士傳》、《后漢書》等增益而成。

  〔22〕 類書 輯錄各門類或某一門類的資料,以供尋檢、征引的工具書。通常分類編排,也有用分韻、分字等方法編排的。

  〔23〕 章矛塵 名廷謙,筆名川島,浙江紹興人。著有《和魯迅相處的日子》等。

  〔24〕 徐世昌(1855—1939) 字菊人,天津人。清宣統(tǒng)時任內(nèi)閣協(xié)理大臣,一九一八年至一九二二年任北洋政府總統(tǒng)。他是一個老于世故的圓滑的官僚, “聽其自然”是他常說的處世方法的一句話。

  〔25〕 “名者,實(shí)之賓也” 語見《莊子·逍遙游》。這里的意思是說,事物的本身是主要的,名稱是從屬的。

  〔26〕 “無改于父之道” 語見《論語·學(xué)而》:“三年無改于父之道,可謂孝矣?!?/p>

  〔27〕 “倀鬼” 舊時迷信傳說,人被虎吃掉后,其“鬼魂”反助虎吃人,稱為“虎倀”或“倀鬼”。成語“為虎作倀”即源于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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