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在雨夜,兩個身體(1)

淺婚 作者:周海亮


念蓉的生活是被一張房卡打亂的。

夜里她一直在書房看稿子。厚厚一摞打印稿,她需要在睡覺以前看完。天氣悶熱,大雨傾盆,念蓉起身,去陽臺關好窗子。楚墨還沒有回來,兩個小時以前她給楚墨打電話,楚墨說他正在與朋友吃飯。電話里聲音嘈雜,隔著電話念蓉也能聞到濃重的酒精氣味。念蓉問他:“要不要我過去幫你把車開回來?”楚墨大著舌頭說:“我不開車,我飛回去?!?/p>

半個小時以前,念蓉再一次給楚墨打去電話,楚墨告訴她,他們還在吃飯。電話那邊出奇地安靜,楚墨的喘息若隱若現(xiàn),念蓉的心里,突然不安起來。她看一眼窗外,雨如注,灰黃的夜景開始扭曲。

念蓉怕雨夜,怕閃電,怕雷聲。從小就怕,現(xiàn)在也怕。熱戀時楚墨就知道。那時候,每至雨夜,楚墨都會陪著她。有一次他出差在外,便用一個長長的電話陪伴念蓉。他在電話里給念蓉講了四個小時的故事,直到把電話打成烙鐵。念蓉告訴他雨停了,雨真的停了,他不信,仍然不掛電話。那夜里,楚墨變成一個可愛的饒舌的婦人。后來他們有了兒子,念蓉對楚墨說:“我不能再怕打雷打閃了。”楚墨說:“就是。自然現(xiàn)象而已,沒什么可怕的?!蹦钊鼐筒桓吲d了。她說她不怕,并非真的不怕,而是因為她從此有了責任。蟑螂還只是小昆蟲呢,你楚墨見了不也臉色煞白,呼吸困難?

楚墨回來時,念蓉剛好看完最后一篇稿子。她瞅一眼石英鐘,凌晨三點。看來楚墨的確喝了不少,他在客廳里劃著圈兒,問念蓉:“咱家洗手間在哪兒?”念蓉扶他去洗手間,他坐上馬桶,命令念蓉:“開車。”念蓉苦笑。“怎么喝成這樣呢?”她說,“別人不管你,怎么莫高也不送你回來?”

念蓉扶楚墨上床,楚墨很快打起呼嚕。沙發(fā)上堆著他脫下來的衣服,客廳里一股難聞的酒精氣息。念蓉洗完澡,上床,卻睡不著。雨似乎停了,一滴雨水落到窗外的空調冷卻機上,地動天驚。

念蓉起身,將楚墨的衣服收拾起來。睡不著的時候,她喜歡做些家務。做家務并不能助眠,卻能讓難熬的時間爬得快一些。念蓉近來常常失眠,半煙說:睡不著的女人,必心懷鬼胎。

念蓉從楚墨的口袋里往外掏東西。錢包、香煙、鑰匙、名片夾、餐巾紙……鑰匙和名片夾本該裝在公文包里,餐巾紙本該扔在酒店的垃圾筒里,看來楚墨的確喝到神志不清。然后,念蓉的手里,便出現(xiàn)了那張房卡。起初她不過將它當成一張撲克牌,順手一扔,房卡落進屋角的小垃圾筒。她將楚墨的衣服抱進洗手間,塞進洗衣機,加洗衣粉,打開電源,定時,啟動,滾筒轉起來了,泡沫四溢。她回到客廳,目光再一次落上垃圾筒。她看到那張“撲克牌”上寫著五個字:山水大酒店。

她愣住。心跳加速。

——很顯然它代表了一個房間。房間里有電視,有沙發(fā),有空調,有厚厚的窗簾和一張舒適的大床。也許還有音樂,燭光,巨大的橡木浴缸,漂著玫瑰花瓣的洗澡水,兩個糾纏在一起的身體……

念蓉將房卡拿到書房,臺燈下翻來覆去地看。房卡泛出暗紅的顏色,如同女人漂亮的乳暈。突然念蓉感覺胸口發(fā)悶,呼吸急促,她站起來,打開窗子,將頭探出窗外。雨徹底停了,但此時,念蓉的心里,電閃雷鳴。

重新回到客廳,念蓉將房卡塞進楚墨的錢包。錢包里,她和楚墨的腦袋靠在一起,笑得燦爛。

念蓉發(fā)誓她并不想追查這件事情。并非她不在意,而是她認為,有時候,在某些事情上追查到底,不僅是自討沒趣、自討苦吃,甚至是自我虐待。

可她還是去了。

她想把楚墨喊起來吃早飯,楚墨卻睡得像一頭死豬。她用手輕輕拍拍楚墨的臉,喚他:“吃完早飯再睡?”楚墨翻一個身,含糊不清地嘟囔一句什么,眼皮都沒動一下。念蓉獨自吃完早飯,把食鹽當成白糖攪進了牛奶。去書房,將一沓稿子塞進文件夾,稿子散落一地,忙彎腰去撿,一句話如沙子般硌進她的眼睛:每個女人都有兩個版本——精裝本和平裝本。精裝本是給別的男人看的,平裝本是給自己的丈夫看的。婚姻中的男人只看到妻子的平裝本和別的女人的精裝本——這就是婚外戀的起因和動機。她瞟一眼作者:牧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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