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帕維亞,最好的交通工具是腳,最好的旅行方式是走路去看時光的紋理。
在這里—
六百年歷史的國立大學(xué)安詳坐鎮(zhèn)于老城中央,中世紀(jì)尖塔矗立在大學(xué)內(nèi),中央庭院被林蔭覆滿,課間休息的學(xué)生擠滿了露天咖啡館,陽光下,綠蔭里,咖啡香,席地而坐的年輕人抱著筆記,戴著耳機,三三兩兩,鮮活飽滿的青春臉龐與四面回廊下歷任校長嚴峻蒼老的塑像相映成趣。
年輕人的浮躁被慢時光撫平,老城的滄桑被青春洗亮。
青春是用來揮霍的,意大利人天生與時間有仇,如何優(yōu)雅愉快甚至性感地 kill time 是他們一生的功課。有人說,這座城市里一切都是慢的,時鐘走得懶洋洋,車開得慢吞吞,路上看不到快步行走的人。早晨九點的路邊咖啡館小桌旁,穿著套裝的女人或領(lǐng)帶挺括的男人在悠然享用espresso搭牛角面包的傳統(tǒng)早餐,公事包放在一旁。
中午市集里一手拎一袋面包水果的大媽穿著軟底鞋,挎Burberry的格子大包作購物袋。
午后街邊成群的老太太們戴著珍珠耳環(huán),穿黑絲襪,滿桌琳瑯甜品冰激凌,上了年紀(jì)依然三五閨密喝一喝粉紅下午茶。春寒還沒有過去,老太太們已經(jīng)穿著薄絲襪和四季如一的裙子;騎單車慢悠悠掠過去的大學(xué)生,抱著書,背畫板,拎琴盒,一身學(xué)院風(fēng),長圍巾,深色外套,獨特配飾,有青春打底,怎樣穿都好看。
老城里深巷交錯,無論餐廳、咖啡館、畫廊、金店、古董店、舊書店、甜品店、裁縫店……走過門口總要站住,仔細看一看才知道是什么店,因為招牌都喜歡隱藏在小小暗暗的角落,上了年頭,舊得模糊,卻依然精致。門都喜歡開得很小,有時看半天才發(fā)現(xiàn)門從哪里進。長長櫥窗最見店主的態(tài)度心思,一個櫥窗就是一個洞天,沒有重復(fù),絕不單調(diào),總是一家一個風(fēng)格,家家獨一無二。
沿著某條鵝腸小巷轉(zhuǎn)悠出去,巷口或會突然出現(xiàn)氣勢恢宏的老教堂,在午后靜得能聽見腳步回音的巷子里走著,教堂鐘聲洪亮悠遠,分明聽著近在咫尺,卻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就是不知它究竟在哪兒。人家院落,總有繁花探出墻頭,有時黃墻上滿樹粉櫻,有時青墻內(nèi)探出紅花,更多是明黃可喜的連翹,一樹一蓬勃,又嫩黃得稚氣天然,時時處處冒出來,像躲在墻后逗你玩的頑皮小孩。大師畫作在城堡博物館里靜悄悄展出,老劇院里音樂會的海報和學(xué)生們的招租小廣告一起堆疊在小城布告欄。
如果嫌城里仍有車來車往,不夠?qū)庫o,那么步行十五分鐘出城,就有濕地、樹林、小溪,大片茵茵綠地、田園小院隱于林間。每天傍晚天還沒有黑,散步遛狗的人們還在林間小路往來,動物們已經(jīng)開始了夜間的歡聚,錦雞從灌木后探出頭打量你,豚鼠跳進溪中游向?qū)Π叮题∷椴脚苓^路中央,草叢中肥胖的野兔被人驚擾也懶得蹦跳。
看上去很“世外”很“桃源”……但從城中開車出去,走高速僅僅三十分鐘,就可抵達這個星球上最喧鬧的都會之一,迎高踩低的時尚場,米蘭。
米蘭城里季季年年彈唱著時尚的高調(diào),而帕維亞不關(guān)心那些。
公元前89年,利古里亞人(Ligurians)在Ticino河岸上建起了Pavia城最初的雛形,那時寧靜的村莊伴隨Ticino河水在千年時光中沉緩起落,東哥特人建立了都城在此,修建了王宮;倫巴第王國再一次選中這里,建起了眾多恢宏的教堂;924年,匈牙利人的馬蹄闖入,戰(zhàn)火與洗劫令帕維亞遭受重創(chuàng)。直至成為自由城邦,帕維亞進入它引以為傲的一段經(jīng)濟文化繁榮時期。眾多后來成為城市標(biāo)志的精美建筑接連興建,羅馬式教堂、中世紀(jì)塔樓、六百年歷史的大學(xué)、河上廊橋……至今仍不動聲色地矗立于此,俯瞰著Ticino河水不變的涌流。老橋曾在二戰(zhàn)中被摧毀,人們又復(fù)建了它。這是一個不動聲色的老城,泰然安坐在商業(yè)重鎮(zhèn)米蘭與維羅納、佛羅倫薩、威尼斯這許多北部名城中間,悠然而世故,自成腔調(diào)。
帕維亞,Pavia, 這是一個連意大利人都嫌生活節(jié)奏太慢的老城,我把2012年的春天消磨在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