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下了場,吃過了夜宵,回到屋中再拿起那本書來,趙學謹又想起今天下午在天橋的事兒,不覺文思泉涌,下筆如神。把墨格稿紙拿出來,筆走如飛,只用了兩三小時的功夫,便將這篇稿子改完。改完之后,自己再看,越看越覺得喜歡,真想立刻就拿出去給人說。此時已經(jīng)是深夜,外邊西北風吹得如老虎吼,趙學謹心里卻像是揣了一團火。當晚竟不能睡著,直捱到第二天雞叫二遍,天還沒有亮的時候便起了床,急急洗涮了,走到前面大堂坐在堂上等著黃掌柜。一直等黃掌柜迎完早客回來,趙學謹便上前和黃掌柜說自己要講新書。黃掌柜是極信任趙學謹?shù)?,所以并沒有要來書細看,只讓趙學謹試說一段。趙學謹便挑精彩的幾個段子說了一回,黃掌柜是行家,聽趙學謹講得確實是有意思,聽完了連連點頭道:“我看行,這本新書有膽有綱,梗子順,扣子連。打民國以來,還沒有人說火過新評書呢。這本書要是讓你說火了,那咱‘客來香’也算是蝎子尾巴獨(毒)一份啦!” 黃掌柜說完,又拿出一封信來:“你師父托人捎來信,你師娘病得厲害,他得在保定多呆些日子。我出了五十塊大洋要人捎去,你有什么要給你師父捎的,一塊兒捎上?!?/p>
趙學謹本想說新書的時候請師父鎮(zhèn)場子,卻聽說師娘病了,既遺憾又擔心。心想師娘也不知是什么病,送別的東西與治病也沒什么幫助,不如也送錢吧。于是回屋拿了三百塊大洋,交給掌柜的。黃掌柜見趙學謹把所有積蓄都拿了出來,嘆道:“師徒如父子,果然說得不錯。看得出來你是個有孝心的人。”
趙學謹聽了這話,心中一動,又想起自己在祁縣的父親和弟弟來,已經(jīng)半年沒有回家看望,不知家里怎樣?父親身體如何?弟弟是不是又長了個子。思鄉(xiāng)情頓時翻涌上來,但又強壓住了。畢竟說書是自己最喜歡的,家里的光景還過得去,弟弟過了年也就十二歲了,算是半大的成人,也能幫父親不少忙了。思來想去,終于把這份鄉(xiāng)愁重又埋在心底,一心一意要把那本新書說紅。
俗話說:聽老戲,說舊書。但凡戲迷,書迷都有點戀舊的感情。他們就是希望表演者能將老戲唱出新意來,舊書說出新景來,有那么點琢磨頭。但新書、新戲就難讓人一下子接受了,要取得聽眾的認可,那必得有十分的勇氣,十分的功夫,再加十分的運氣。趙學謹初生牛犢不怕虎,將那本書取名為《國術(shù)》,然后自己先在屋子里練說了幾回,覺得差不離了,便讓人掛上了說新書的水牌。
按道理,講新書的時候,就算是名角,客人也會少一半。許多人等新書講上兩三遍,講成了舊書之后,沒有被撤下水牌,聽得人口碑也不錯,才會轉(zhuǎn)回來聽。
許多新書都在頭一遍的時候就撐不住了,因客人太少而被書館換掉。但趙學謹除了十分的勇氣和十分的功夫,還真的遇到了十分的運氣。新書開講的前三天,雖然客人少了,但也沒有少了多少。到了第四天,上座的人又多了起來,到第七天的時候,已經(jīng)是滿座了。到第十天趙學謹講《國術(shù)》的時候,“客來香”人滿為患,一座難求,訂座的晚了都訂不上!
趙學謹?shù)倪@本新評書《國術(shù)》,只用了十天的時間,便在北京城說紅了!
這天晚上,老敖等在了門口,雇了一輛馬車把趙學謹拉到法國人開得北京飯店去吃大餐。到了北京飯店,老敖點了一堆西菜西點,又說了一堆感謝話、奉承話,趙學謹本來為這本書下了十二分的精力,又是個初出茅廬的年輕人,心里也不免得意非常,很以老敖的話為是,自認為在北京評書界,自己就不算是個狀元,至少也是個探花了。
趙學謹再一次醉醺醺的被送回家,這一次他沒忘了向老敖打問住址。
“寒舍在金魚胡同一百一十七號,您有空了去我那里坐坐。”老敖看著‘客來香‘的伙計把大醉的趙學謹扶進書館,這才坐了馬車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