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柳宗元的千古絕唱《江雪》,待到揮筆者收完最后一筆,張之洞不禁首先喝起彩來,“好書法,好書法!久聞清卿兄墨寶價值連城,今日得見,果然名不虛傳。”
寫詩者叫吳大澄,字清卿。他一抬頭,連忙笑道,“原來是孝達兄。見笑,見笑。你為何姍姍來遲?來,先罰你寫一絕對。”吳大澄把筆放在筆架上,對周圍的人問道,“各位仁兄意下如何?”
大家一哄而起,拍手叫好。
張之洞也不推辭,脫下身上的斗篷,走到桌前,早有人重新鋪好紙張。他右手握筆,飽蘸墨汁,略一思忖,然后一揮而就。他寫的是宋人盧梅坡的《梅雪》:
梅雪爭春未肯降,騷人擱筆費評章。梅須遜雪三分白,雪卻輸梅一段香。
張之洞撂下筆,朝四下一拱手,“獻丑,獻丑。各位仁兄多包涵。”
清末,張之洞對詩論頗有造詣。他認為“宋意入唐格”,所以對宋詩情有獨鐘。而其書法同他的詩詞一樣,融合了唐宋歷代名家之長。他的行書自成一體,既雄渾遒勁,又清麗瀟灑,在當(dāng)時堪稱一絕。他的墨寶,自然博得在場的清流雅士們的一片贊揚。
“盧梅坡的詩好,極應(yīng)今日勝景。且遣辭對仗極佳,不愧是詩中奇葩。香濤兄的書法筆力沉健,結(jié)構(gòu)嚴謹,疏密相間。真乃神筆也!”說話的是個頭矮胖的寶廷。此人出身皇族宗室,酷愛唐宋詩詞,現(xiàn)任詹事府少詹事。
“孝達兄墨寶蓋世,我等望塵莫及。”
“孝達兄當(dāng)年中一甲‘探花’,是否也得助于這手絕活?”
眾人七嘴八舌地議論起來。當(dāng)中,卻惹惱了兩個后生。
“洗馬大人的書法果然不凡,但張大人的古體詩的造詣更在書法之上。大人每有佳作,晚輩皆細心研讀。今日能否在此即興賦詩一首,使我輩長長見識?”
“是啊,大人當(dāng)場獻詩,我輩定獲益匪淺。”
說話的是兩個三十上下的年輕翰林。前者叫張佩綸,后者叫陳寶琛。他們的年齡比在場的其他人都小,因而對張之洞、吳大澄、寶廷等以晚輩自稱。但他們話里有話,捧中藏刺。剛才大家對張之洞一通亂捧,他們很不服氣。
他們二人話里的味道,吳大澄、寶廷等都聽出來了,張之洞自然不會品不出來。張之洞平日心高氣傲、志存鴻鵠,在清流黨里算是出類拔萃的人物,他的一舉一動對清流雅士們也頗具影響。此時兩位后生給他出難題,自然不能讓他們小覷了自己。
“二位仁兄如此說,張某就不推辭了。拿紙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