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基德第8答 是的,做《鱷魚》時我是那樣的。后來,在參加一些歐洲影展和加拿大影展時,得緣與無數(shù)的同性戀朋友相識,跟他們接觸后,我身體里先前存有的那種抗拒感才逐漸消失,我們甚至成了朋友。雖說現(xiàn)在我的想法改變了很多,但依然有自己的不同看法。我并不會義務地去同情或說關愛某種少數(shù)族群(并不會因為他們看似“勢單力薄”而盲目產(chǎn)生同情感) 。我對所謂“純粹”一詞一直就心存疑慮,真正的純粹即使世上真有,也是極為稀罕之物。我們所見到的“純粹” ,不過是經(jīng)過包裝后的一種自我防御的武器而已。我自然也未能免俗地和大多數(shù)人一樣,偽裝純粹。對于別人的某種不足(簡單地如:缺乏耐心,缺乏愛心,缺乏安全感等),我也想盡量從肯定的一面來對待,但又擔心這樣單純地去判斷,最后反而會有不知何時被反咬一口的結局。因為我對區(qū)分“偽惡與惡”之類的能力和智慧都尚不充足,所以今后可能還會不停地誤會某些人。因此在這種情況下,比起給予關愛來,我的反應首先可能是武裝自己、警戒別人。不過我現(xiàn)在正在一一地剝離這種武裝。
金基德第10答 錯。你為什么沒想過,實際上那(性行為)不過是電影里沒有表現(xiàn)出來而已呢?啊,不是,他們沒有性行為是明顯的。但這絕不是1970年代的復古情感。我也知道很多觀眾因為電影里沒有性行為而大受感動?;蛘吒纱嗾J為,這是一場柏拉圖式的精神戀愛。但我要說,《壞小子》之所以這樣呈現(xiàn),既非前者也非后者。我也沒想過什么“圣女”的形象。也許是一種無責任吧,但我確實無法解釋。這是框架,或說是故事,或者說是一種“花招”和“控制手段”——導演對角色的操縱,對觀眾的操縱——如果因此而感受到惡意的話,很抱歉。我再說一遍,他們有沒有上床這件事沒有任何意義。結果只是我們因為他們“做”或者“沒做”而隨之情感擴張,這一行為或許讓我們感覺他們拋棄了現(xiàn)實中的很多事,或者讓我們覺得他們從中得到了什么。其實,即使“做了”也只不過是改變了一些故事大綱,而主題并沒有什么大的變化。將《壞小子》當成情節(jié)劇(melodrama)來看的觀眾,基本上都會有相似的看法。但我拍這部電影,是為了給那些沒有陷入到情節(jié)劇陷阱的觀眾們。雖然我不能阻止人們從各種角度闡釋電影,但我希望有些觀眾可以不將之看成約定俗成的情節(jié)劇,而將之看成一種類似“今天和昨天幾乎沒有變化的日常生活”般的日常性電影。雖然這個要求看似有些困難如果你仔細地琢磨,仔細地看,就會發(fā)現(xiàn),《壞小子》不是一部情節(jié)劇。越害怕喪失,便越會將之看成情節(jié)?。吹浇Y尾,似乎男人應該和女人相愛,而遠離賣身這一“卑劣”行為,但沒想到男人雖然帶走了女人,結果還是在海邊繼續(xù)賣身的營生。觀眾就會自然地生發(fā)出一種“喪失”心理。而這種喪失感,便是陷入情節(jié)劇的陷阱中不能自拔的一種體現(xiàn))。
對答后記先前我曾設想過要寫出一個長篇大論式的后記來。但最終卻只想用一句話來表達:煩躁郁悶。如果我一早就把對方當成藝術家來看待的話,想必不會做出“用星別來給電影打分”這樣的幼稚行為。即使那是電影界的慣例,或許我也應該只是在面談時謹慎地提出自己的看法。但這是我后來才醒悟到的。當時在給金導演發(fā)送提問時,其實我希望他對此一概報以輕視的態(tài)度。就像我在開頭部分“殷勤地”提示勸導的那樣,希望他“寫出自己的隨想,即使與提問無關”(比如在第12問,我以羅列自己印象深刻的金基德電影結尾的方式來提問,自然可能“遭受”無視)。但導演并沒有就此去尋找挖掘什么狡黠的迂回之路。也許這種態(tài)度正映射了金基德的真性情不是嗎?按自己的標準去設定社會的、美學的議題,然后再去正面碰撞沖擊而來的金基德電影因此引起我們的關心。在導演因最后幾個問題而甚感煩躁不予回復之前,他一直態(tài)度誠懇地一一回復了我看似單方面的提問。為此我想借機表達我的謝意。這次問答使我真心地理解了金基德導演,我感受到他的率直——他從不試圖用類似教科書般“有力”的言辯去保護或裝扮自己。喜歡金基德電影的觀眾和讀者們,可以從他毫不掩飾的率直中得到一種安慰。2003年2月末,因出版社牽線我和金基德導演在首爾的仁寺洞有過一面之緣。那之后又因質(zhì)疑和答辯而通過一次電郵。除此之外,我們再也沒有碰過面或有任何書信往來。換句話說,我們以上的行為(見面和電郵)只是進行了能夠將這次“問與答”稱為“訪談”的證據(jù)而已(一種類似“不在現(xiàn)場”的性質(zhì)) 。當然這和我住在慶尚北道的大邱以及正趕上導演這段時間在國外繁忙活動有關。當然我們兩人就只是通過電郵對談也有所不滿,因此約好再次面談,只是到目前為止還沒能實現(xiàn)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