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將夜 那一場微涼的春雨 1

將夜 作者:貓膩


鋪子開門,第一位客人就是有資格收房租的東家,怎么看好像也不是好兆頭,又聽到了那么一個令人煩惱的內(nèi)幕消息,但寧缺心情倒也沒有變得太差。

他相信一個能在長安城里擁有整條街鋪面的男人,絕對非富即貴或者身后有大靠山,既然那位東家向自己做出了承諾,他再去擔(dān)心旁的不免有些多余,又因為老筆齋是這條街上唯一的租客,那中年男人離去前很大方地表示要免收三個月房租,僅憑這一點,就足以讓主仆二人的心情變得開心起來。

真正令他煩惱的是生意,是那凄慘淡如鳥冷水秋如煙的生意。

長安城這場春雨竟是一下便是四五天,淅淅瀝瀝綿綿不絕,竟似沒有個頭,空氣陰冷道路濕滑,人們自然不愿意出門,這條長街現(xiàn)在只有他一家鋪子開著,前后的鋪面都緊閉著大門,無法聚人氣,便顯得愈發(fā)冷清,每天除了三兩行人外便只有三兩只麻雀踮著小腳跳來跳去,哪里又能有什么生意。

開張第一日寧缺掛在嘴邊的春雨貴如油,早已變成了春雨賤如尿,他坐在檻長的圈椅上看著店外雨絲,嘆息連連唏噓不已,如果人的目光真的能夠有力量,如果他是一位踏入知命境界的大修行者念師,大概他那雙充滿幽怨憤恨的目光,足以將那堵灰墻直接掀翻。

那位中年男子說臨四十七巷兩側(cè)都是他的鋪面,但并不包括老筆齋對門這段灰墻,那段灰墻后方是需要擴建的吏部清運司庫房,正是寧缺不爽的原因之一。

中午時分,終于有人踏進了冷清的鋪面。是名大腹便便的富商模樣胖子以及兩名隨從,寧缺本以為來者不善,可能是帝國拆遷部門請來的黑臉說客,難免有些警惕,待聽了幾句才知道不過又是兩個躲雨順便逛逛的閑人。

既然是閑人,寧缺自然懶得起身招待,雙手捧著微溫的劣質(zhì)紅泥茶壺,望著店外雨簾,眼簾微睜像是愜意地要睡著般,實際上那顆急著掙錢的心臟早已急到腫了。

那位胖子富翁背著手,把臉湊到墻上仔細看著。不知道為什么,數(shù)日來寥寥幾位進入老筆齋的人都習(xí)慣性把手背到身后,似乎想以此表現(xiàn)自己眼力很不錯。這位富翁久居長安,附庸風(fēng)雅多年倒也薰出了一些眼力,看了片刻后對身旁隨從說道:“你別說,就這么一個破地方,居然還能有些不錯的字兒。”

這句話應(yīng)該算是稱贊吧,只是顯得有些輕佻和居高臨下,如此口吻當然很難引動寧缺的知音情懷,依然安坐圈椅之中看似毫不關(guān)心,實際上耳朵卻豎了起來,仔細聽著這位富翁接下來會說什么,盼著能賣出第一幅字去。

“少年,店里這些字是誰寫的?”胖富翁轉(zhuǎn)頭問道。

“我寫的?!睂幦鄙碜游⑽⑶皟A,禮貌回應(yīng)道。

胖富翁沒再說什么,又看了會兒后搖頭惋惜嘆道:“嘖嘖……可惜,可惜了呀,有幾幅字倒稱得上秀麗,只可惜書者年歲尚淺卻要強行冒充大書法家滄桑老態(tài)。也罷,今日既然避雨瞧見了,算你運氣不錯,三兒,把這幅字取下來,我要了。”

寧缺轉(zhuǎn)身望向三人問道:“這位客人,不知你出價幾何?!?/p>

“這幅字放在香坊外擺攤,頂多能賣五百文,你這既然有店面之費,而且我看你年少可期,給你二兩銀子?!备晃绦Σ[瞇說道。

寧缺端起茶壺喝茶,放下茶壺罵娘:“滾?!?/p>

富翁驟然變色,惱怒訓(xùn)斥道:“你這少年,怎如此不識抬舉!”

“年少可期不是年少可欺?!睂幦睋u頭應(yīng)道:“先前你說我年歲尚淺偏要強行學(xué)大書法家滄桑老態(tài)時,我已經(jīng)準備讓你滾了,只不過想看看你出價如何,如果你出價夠高,那我讓你侮辱一番倒也無所謂,只可惜,你出的價錢還不夠侮辱我?!?/p>

滿臉鐵青的富翁帶著隨從拂袖而走,卷著袖子洗菜的桑桑從后宅里沖了出來,看著早已消失在雨中的三人背影,臉上滿是遺憾不甘神情,小身子一擰盯著坐在椅子里的寧缺惱火說道:“少爺,那可是二兩銀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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