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妹心慌慌地,說這些天森子沒回來過。廠子著火了,火苗躥天,前半夜著的,天亮了才撲滅。在哪兒?在東邊那片。
我摸索著向東邊駛去,途經周森的三五處廠房,無一處有火災后的跡象,卻處處都停了工,沒有機器的運作聲,也沒有工人出入。那時的徹夜勞作,熱火朝天,不復存在。
我停了車,緊緊握著方向盤,小鎮(zhèn)的夜晚像一口黑黢黢的鐵鍋扣下來,任何鬼魅都可能近在咫尺似的。而就在這時,一張面孔突然貼上了我的車窗,我抱住頭尖叫出聲。
不過是個十八九歲的男孩子。我見過他,是個負責縫紉的工人,叫周森“森哥”。他個子瘦小,和上次見的時候一樣,穿著花背心和花短褲。周森說過,他是個細心的男孩子,手工比女人還細致。我安下心來,才注意到他的后方還趴著那條叫“大?!钡睦枪?,在他的示意下蓄勢待發(fā)。
“是你。”男孩子充滿戒備。幸好,他也還認得我。
“你是叫阿梁對不對?”雖然忌憚大福,我還是跳下了車。
男孩子不情不愿地點了點頭,仍不友好:“你來干什么?”
“我來找周森。你知道他在哪兒嗎?工廠著火了是不是?他受傷了嗎?你知道些什么,全都告訴我好不好?”
大福察覺了我的步步緊逼,對著我吠了兩聲。
“你可以給他打電話?!卑⒘喊矒嶙〈蟾?。
“他不接?!蔽揖趩蕵O了。
阿梁頓時又恢復了戒備:“他不接就是說他不想見你,你快滾。”
我被逼急了:“他想不想見我是他的事,我想見他是我的事。你幫我給他捎句話,我挖地三尺也得找到他!”
“想害森哥,你得先過我這關?!卑⒘簩χ业哪_啐了一口口水,便招呼著大福遁入了夜色。
我一腳深一腳淺地追上去:“喂!什么叫想害他?誰害了他嗎?喂!”
我一腳踩空,整個人撲在泥土里。
我到底還是找來了大火的廠房跟前,不過,也僅僅是“跟前”而已。四周圍嚴密地圈著隔離帶,雖不至于阻人前行,卻教人生畏。黑暗中,焦黑的廠房倒不算駭人,空氣中殘留的燒焦味,也要用力聞才能聞到。
“有人嗎?”我鼓足勇氣開口,洪亮,卻仍哆哆嗦嗦的。
周森并沒有如我期望地從中走出來,又或者是我的期望根本是荒誕的奢望。只有兩名身高體壯的男子從廠房后方冒出,手中明晃晃的探照燈在一番搜索過后,牢牢地鎖定了我。
“我……我來找人。”我沒處躲沒處藏。
“這兒被封鎖了,什么人也沒有。”男子一口的普通話,不像是本地人。
我被探照燈一直護送或是說監(jiān)視到上了車。我無功而返,卻不知道能返向何處。我猛地剎了車,抓上手機不抱任何希望地給周森發(fā)了一條短信:如果你還沒被燒死,就給我出來。
然而幾乎是下一秒,周森的名字就跳躍在了我的手機上。
“你王八蛋?!蔽移瓶诖罅R。
“畢心沁,你在哪兒?”周森的嗓音和我記憶中的分毫不差。
“在你的工廠附近,別問我哪個廠房,我前前后后到過七八間了,第幾字廠房我早分不清了?!蔽乙е乐貜投绦诺膬热?,“我正打算去醫(yī)院碰碰運氣,看看燒傷的病人中有沒有一個姓周名森的王八蛋?!?/p>
“我沒有受傷,我好好的?!敝苌⒉毁u關子,直截了當道。
我一下子便哽咽了。原來我找了這么久,只是為了找到一個人,告訴我周森好好的,毫發(fā)無傷。他的平安比什么都重要,其余的,可忽略不計。我并不是貪心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