復(fù)行三個月終抵京畿長安城，遠遠便可瞻望到未央宮紅瓦鎦金，飛檐高椯，巍巍立于天地之間。

“阿爹，我們這是到長安了嗎？”我問阿爹。

阿爹灰白胡茬不住顫動，嘴里一個勁地感嘆：“到了！到了！到了！”

阿娘也鉆出車篷，我上前扶阿娘下了車，“阿娘，我們到了，我們到家了！”

一向情緒不外露的阿娘亦是淚光點點，輕咬薄唇不說話。

我不禁眼眶熱熱的，阿娘伸過衣角給我擦淚，我趕忙嘿嘿笑笑。長安城，天子腳下，我心里起了一份希冀。

“當下最要緊的是有個家?！蔽以诎⒛锷韨?cè)叨念，“我們一家三口加飛紅巾、阿黃，應(yīng)該先蓋兩間，一間阿爹阿娘住，還有一間我和飛紅巾、阿黃??！”

阿爹去山上砍木頭，我和阿娘照著長安草廬的樣式搭架。毛坯架好后，我用腳蹭蹭，倒挺結(jié)實的，挨幾個月沒問題。

我拍拍手對阿娘說：“阿娘，夏天住這房子最合適了，我們犁地趕車，到了冬天，有錢再蓋新房，要蓋土坯房！”

阿娘會心笑笑，“我家丹心不適合犁地，阿娘會找人教你識字，有才學(xué)有見地才好。你要想學(xué)其他，阿娘也會滿足你！”

我黯然撇過頭，我怎么能做這樣非分的要求？這時阿娘又捂著胸口咳了聲，我忙拿過水囊，湊近給她喝了點水，關(guān)切道：“舒服點了嗎？”

“老毛病了?！卑⒛飳ξ倚πΓ皼]事兒的！”

“今日初幾？”阿娘問我。我答道：“初五?！?/p>

她若有所思，卻只淡淡說了句：“扶娘上榻休息?！?/p>

我點頭應(yīng)諾，將阿娘安頓妥帖后，又自個兒忙活，忙到晚上，自己也累癱了，兩腿一抬也上榻休息。

睡到子時，顧及阿娘，我又起身，聽得二老呼吸均勻，倒也安分地退了出去。

第二日，阿爹起床下灶，我擔(dān)心阿娘，又去看阿娘，卻見她雙目緊合，雙唇緊抿，原本蒼白少血色的嘴皮竟是泛著青色。我驚慌地喊她：“阿娘，阿娘！”

阿娘卻不見反應(yīng)，我急著沖外頭大喊：“阿爹，阿爹！”

“丹心，怎么了？”阿爹聽我呼喚，急著進了門，見到阿娘，一把將她摟在懷里，“你怎么了？你怎么了？”

聽不到回應(yīng)，阿爹拍著大腿哭喊：“你怎么這樣傻呀？”

阿娘艱難睜開眼睛，目光渙散，“老頭……我……這次真的要走了……”

“不會的，不會的……這是你的孩子——丹心，他還這樣小，他這樣乖……”阿爹把我拉到阿娘邊上。我淚眼迷離，對著羸弱的阿娘說不出話來。

第三章鬻馬“他不是我的孩子……”她凄涼地呼喊，“我的孩子早已死了……”

阿娘說完這話時，吐了一口血。

“莫說胡話，我給你找大夫去！”阿爹放下阿娘的手，“我去給你找大夫，長安城的大夫定是最好的，我去給你找！”

阿娘欲拉緊阿爹的手，卻被阿爹掙脫。望著阿爹的身影，我安慰阿娘：“阿娘，阿爹給你找大夫去了，你很快就會好的！”我緊緊握著阿娘的手，阿娘的眼睛睜著，淚水襯得她雙目清明，我一時竟覺她美得驚人。

她緊拽住我的手，“丹心，你是我唯一的牽掛，記得照顧好……照顧好你阿爹……”

“嗯！”我點頭又搖頭，照顧阿爹是為人子女的責(zé)任，丹心義不容辭，可我不能忍受阿娘和我訣別。我已失去師傅，怎么可以再失去一個親人？不，絕不可以！

片刻，阿爹領(lǐng)著一個穿深藍色長衫的中年男子進來，“大夫，這邊……”

大夫仔細看了看阿娘的舌苔，又翻了翻阿娘的眼睛，神色凝重，“尊夫人這病怕是拖不了三日……”

我號啕大哭，急著拉大夫的手，“你一定有辦法的，大夫！你說，千難萬難，丹心也一定做到！”

大夫長嘆一口氣，“唯一的方法是用西域的天山雪蓮和昆侖山上的雪蛤入藥，可這兩味藥千金難買。我看你就是押上你家那頭黃牛，連個零頭也湊不足呀！”

“大夫，你這樣說可是……”阿爹聞言幾欲暈過去。

“唉！恕我無能為力，你另請高明吧！”大夫推辭離開，“老夫無能為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