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聽過無數(shù)的教訓言語,諄諄教導,循循善誘,引經(jīng)據(jù)典,每一句都關(guān)系到國家大事。但是他卻從來沒有聽過這樣的言語,粗話連篇,新奇有趣,偏生自己每一句都愛聽。
少女的聲音并不動聽,少女的神態(tài)并不美麗。但是這嘰嘰呱呱的聲音,卻偏生如同天籟。
漸漸地,少年不知道少女在說什么了。他忘情地上前一步——握住了少女的手。
少女的手微微一個戰(zhàn)栗,下意識地瑟縮了一下,卻沒有將手縮回去。
兩人的目光對上了。
少年的目光是一個熾熱的爐,透著熱切;少女的目光是一縷夏日的風,傳遞著一種蓬勃。當兩人的目光糾結(jié)在一起,竟然就纏繞上了,少女舍不得挪移,少年也舍不得挪移。
春風溫柔,送來了梔子花的香氣,隱隱約約,撩動著少年男女的心湖。
少女驀然之間一聲驚叫,掙開少年的手,說道:“糟了,不趕緊走,就要錯過吃晚飯時間了!”拔腿就走,走出兩步,又想起一件事兒來,將懷中的紙包掏出來,放在地上:“我多半還能趕上吃飯,你受罰的,說不定就沒晚飯了,你先留著,真的沒飯吃,晚上可以偷偷地墊肚子……不過你肯定吃不了兩只,我?guī)б恢蛔摺贝蜷_紙包,伸手抓了一只回來,又問道:“你知道御馬監(jiān)在哪里嗎?”
少年略怔了怔,說道:“出門向左,過甬道,再往右……你尋御馬監(jiān)干嗎?”
云裊裊眼珠子一轉(zhuǎn),將饅頭塞進嘴巴,咬了一口,含含糊糊地說道:“沒事,我就是沒摸過真正的馬……想要去摸一回……喂,我叫莫芊芊,你叫什么名字?”
少年遲疑了一下,說道:“我叫朱瀚……”
云裊裊回頭,笑著說道:“朱瀚?這個名字取得不好,難怪你今天滿頭大汗!”
朱瀚急了:“不算滿頭大汗的汗,是瀚海的瀚!”
云裊裊也懶得與他爭論,當下說道:“我知道了……嗯,給你一個忠告,沒事多曬曬太陽!”
朱瀚傻了一下:“為什么要多曬曬太陽?”
云裊裊笑聲如銀鈴:“曬黑了,沒準就沒人說你是白癡了!”
朱瀚被定格在那里。然后摸摸自己的臉蛋,看著少女的背影,嘿嘿笑起來:“曬黑了,沒人說我是白癡?……那你是什么?黑癡?不對,你的皮膚也不算黑……我今天是怎么了,居然讓這個丫頭撿了嘴巴上的大便宜?難不成被這傻宮女一個饅頭收買了?”
不過朱瀚這聲嘀咕,云裊裊是聽不到了。
朱瀚捧起地上的紙包。門邊響動,卻是三個太監(jiān)回來了:一個拿著飯籃,兩個抬著熱水。領頭的那個小太監(jiān)見少年捧著一個紙包,忙上前,接過,問道:“殿下,是誰送來的物件——呀,您怎么能隨便吃呢——先讓奴才嘗嘗看吧?!?/p>
少年笑著搖搖頭,說道:“不是什么人送來的物件。沒事兒的?!毕肓讼耄谷环愿勒f道:“這些日子,多留意一下御馬監(jiān)那邊。”
幾個太監(jiān)想要問個究竟,但是主子沒頭沒腦吩咐下來之后,竟然不說話了。
那個晚上春風沉醉,蟲聲溫柔。在這樣的美好晚上,少年竟然失眠,懷中的玉簪,傳遞著溫溫的暖意。
云裊裊也失眠了,摸著懷中的鳳頭釵,想著送出去的碧玉簪,一邊罵著自己糊涂,一邊卻不由得想起那少年的面孔。
分配工作了!
兩處宮女合成一處。百來個宮女排成了整齊的方陣,端莊賢淑地立著;只是一個個手都緊緊地攥著帕子,手指關(guān)節(jié)泛白。眼睛更是一眨不眨,緊緊地看著面前穿花一般來來往往的各宮宮女嬤嬤。
來的都是各處的管事宮女或者管事嬤嬤,都是來幫主子們挑選宮女的。相貌出色的,眼神機靈的,有各種長處的,接連著被帶走;方陣漸漸稀疏,漸漸雜亂,再也不成模樣。
人漸漸地少了。
云裊裊原先立得很正,后來腿腳酸了,就漸漸地松懈了。再后來,她索性蹲下去了;再后來,她就伸直了兩條腿坐在地上了。
現(xiàn)在,場地中間,除了管事嬤嬤,就只剩下四個宮女了。伸直兩條腿坐在地上的云裊裊,特別醒目。
管事嬤嬤重重地咳嗽了一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