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是在1950年土地改革劃分階級成分時,由于你爹當了國民黨的兵,你娘和你爹都被劃為歷史反革命。你娘看到了鄉(xiāng)政府的布告,并粘貼畫像要緝拿她歸案。你娘于無聲處地知道,于無聲處地走了。
第二次,是在1956年普及互助合作化時,你娘知道自己再次被劃為歷史反革命,其親屬也受到牽連,不允許進入互助合作化。你娘又是于無聲處地知道又是于無聲處地走了。
第三次,是“文革”初期,你娘看到大字報說她有海外關(guān)系,是歷史、現(xiàn)行反革命;另外又加上了一頂“牛鬼蛇神”的帽子。你娘還是于無聲處地知道還是于無聲處地走了。
第四次,也就是現(xiàn)在時,你娘知道你光榮了,又得知我們病入膏肓。她在前天深夜飛速進屋,蜷著身子,倚在梁上。這次你娘遲遲不肯離去,好像有很多很多的話跟我們訴說。但是你娘不敢吱聲,我們也不敢張揚,叫你娘從梁上下來,與我們團聚,共訴衷腸。因為我們也害怕造反派跟蹤。那晚屋內(nèi)一片漆黑,靜謐得陰森可怕。這時我們之間,只能憑借過去友好相處心有靈犀一點通的動感功能,來判斷各自心中的苦衷。我們都處于無聲處,都很悲痛,都有難言之隱。我們?nèi)诉煅剩瑴I如泉涌……
深夜,搞聯(lián)防的高老頭,他一邊走一邊敲著破鑼一邊高喊:階級斗爭,要年年講,月月講,天天講,我們決不放過一個壞人!
只聽見“嗖”的一聲,你娘飛速出屋,最后一次于無聲處地消失在夜色中了!
別了!這是我們和你娘最后一次相會!
春雨,還有你的婚姻問題,也是養(yǎng)父養(yǎng)母和你娘最擔(dān)憂的心事。我們知道,你和柴夏青梅竹馬,兩小無猜,但是,她家是地主,你家是貧農(nóng),你不能和她結(jié)婚。否則,她家的地主成分就會改寫你的“紅色履歷”,影響你的紅色前程。柴夏姑娘很聰明,很理智。她為了不影響你的仕途,決定與你了斷青梅竹馬的情緣,舉家搬遷了。然而我們想,你應(yīng)該到柴夏家去一次,當面跟柴夏講清楚,跟她父母親講清楚。他們一家人通情達理,能夠理解你的苦衷。
別了!春雨,愿老天爺保佑你!
養(yǎng)父:李百炎(血跡手?。?/p>
養(yǎng)母:趙茍姑(血跡手?。?/p>
1967年10月20日
李春雨拜讀完了娘的血書和養(yǎng)父養(yǎng)母的遺囑,一下子頓悟,明白了許多事理,他的心中翻起千層浪,“撲通”一聲跪在老三爹的面前,接受洗禮,認祖歸宗。李春雨對老三爹說:“老三爹,我已經(jīng)猜到了‘白鬼、黑鬼’的秘史,并且知道您老人家為什么要極力否定‘白鬼、黑鬼’之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