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榮海苦澀地笑道:“我可沒心思跟馮廠長聊天,我是奔您這兒找飯轍來了。”
“怎么?你被局里解雇了?”
“是啊!”
馮紀云面露難色道:“按理說,像郭師傅這樣技術高超的熟練工,就是打著燈籠也難找,可如今……”
“不想要我就明說,何必吞吞吐吐。”
馮紀云問:“郭師傅在我這兒聽到什么聲音了?”
“沒聽到啊!”郭榮海立刻明白了,嘆道,“貴廠也停工了?難怪您說閑得慌。唉,我來得不是時候??!告辭。”起身欲走。
馮紀云忙拉住他道:“老朋友見個面不容易,我馬上給飯莊打個電話,讓他們送幾道菜和兩瓶酒來,我與你一醉方休。”
“這多不好意思,讓您破費。”
馮紀云苦笑一聲道:“敝廠雖停工,幸未倒閉,請朋友喝酒的錢我還拿得出來,你就別客氣了。”
“好,恭敬不如從命。”
午后,喝得醺然大醉的郭榮海腳步踉蹌,向家中走去。一輛警車迎面開來,人們紛紛閃避,而他卻徑直撞去,司機忙踩煞車,汽車在離他約十公分的地方“嘎”地剎住了。
行人議論:“哇!好險,這人十有八九喝醉了。”
“不喝醉能往汽車上撞?”
驚魂未定的司機打開車窗,沖他怒罵:“狗日的,找死??!”略略拐彎,“呼”的一聲掠過他身旁開走了。
郭榮海傻笑著喃喃自語:“嘿嘿,我找死,找死又怎樣?死有什么不好?再也不用擔心減薪、欠薪、裁人啦!”
郭榮海家住的是北平最典型的貧民窟。房屋矮小,室內(nèi)陰暗。人們形容這些宿舍是:“進門就上炕,精濕帶冰涼。小孩抬頭碰腦袋,大人哈腰頂房梁。”
天黑了,炕桌上一盞煤油燈發(fā)出熒熒亮光,其妻余秀云正在炕桌邊縫制嬰兒衣服。
其母郭李氏躺在炕上哼哼唧唧:“哎喲,哎喲,看樣子天要下雨了,骨頭縫子從里往外疼,哎喲!哎喲!”
秀云厭惡地瞟了婆母一眼,不小心針刺了手,叫了聲“啊呀!”仔細察看,見左手食指上冒出血珠,用唇吮了一口,指著婆母埋怨道:“都怪你,害得我的手叫針給扎了。你老人家別有事沒事老哼哼行不行?聽得人心煩。”
郭李氏頓時來了情緒,坐起身披了件衣服斥道:“怎么?嫌我哼哼,我坐月子落下的毛病一輩子沒好利索,陰天下雨就要犯病,家里又沒錢求醫(yī)買藥,連我哼兩句也不許,你以為你是誰啊,你只不過是個窮丫頭罷了。”
秀云也火了,放下針線反擊道:“一兩黃金四兩福,就憑你家屁股后面掛鈴鐺——窮得叮當響的,還想娶人家千金小姐,做夢去吧。”
郭榮海已推門進屋,但婆媳倆舌戰(zhàn)正酣,都沒在意。郭李氏雙手拍打著破被子嚎叫:“天哪!沒規(guī)矩的東西,就這樣跟婆婆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