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義福艱難地搬動大輪,一張張淡綠色,正面主景為四駝運輸?shù)脑y行壹圓兌換券在笨重的大輪搖動下印了出來。
王義福又是一陣猛咳,停止了搖大輪,喘著氣,額上豆大的汗珠不斷涌了出來。梅建華驚問:“老弟,你怎么啦?快去歇會。”
王義福捂胸呻吟道:“今兒個不對勁,心口堵得慌,上氣接不上下氣,莫非閻王爺要請我去了么?”
梅建華眼睛一瞪,斥道:“你才多大?又不是七老八十的,怎么朝那方面想,太不應該啦。”
王義福慘笑道:“黃梅不落青梅落,黃泉路上無老少。我爹就是二十九歲死的。”
楊卓叫道:“師叔,您別說啦!聽了這些話,叫人脊梁骨嗖嗖地冒涼氣兒,讓人害怕。”
梅建華勸道:“義福啊,別凈往壞處想,快去吃點東西喝點水。唉,干咱這一行啊,吃飯不論點兒,穿衣沒針眼兒。只好隨時吃上幾口,緩緩勁兒。”
“嗯。”王義福走到油墨案前,拿出三張烙餅,咬了一大口,咀嚼著卻咽不下,反而哇哇吐了幾口酸水,順手把餅塞進飯口袋,又慌慌張張地回到機器前,說:“行啦!”扳動大輪,咬牙使勁,一下,兩下,三下,四下,都沒能把大輪轉過去。
王義福只覺得機器、人影都在圍著自己上下旋轉。
楊卓見王義福目光呆滯,滿頭滿臉的汗珠直滾。忙上前扶住,關切地說:“師叔,您太累啦,快回家歇一天吧。”
梅建華嘆道:“人累成了這個樣子,是應該馬上回家休息。但現(xiàn)在不能走??!局里有明文規(guī)定,工人在上班時間,一律不準擅自離開崗位。”
楊卓不滿地說:“那工人得了急病咋辦?當局還管不管?”
王義福忽然有了力氣,推開楊卓,猛然把大輪扳了過去。梅建華和楊卓以為他已緩過勁來,正要干活,陡聽王義福“啊”的一聲慘叫,張大嘴巴,一口鮮血呈發(fā)散狀噴射而出,剛印好的鈔票上濺滿了殷紅的血點,身子連晃了幾下,撲通倒地。
梅建華大叫:“快來人哪!義福暈過去了。”
楊卓和眾工人連忙關了機器,七手八腳地將王義福抬上墨案。
楊卓對梅建華說:“師傅,我去醫(yī)院請大夫來。”奔出工房。
王義福躺在墨案上,緊閉雙眸,臉色煞白,鮮血仍從嘴角汩汩涌出。
工友焦急地呼喚:“小王!義福!王師傅!”
梅建華搖晃著師弟泣道:“義福,老弟,你可別嚇哥哥啦,快醒醒!醒醒啊!”
楊卓高叫:“快閃開,唐院長來了。”
唐毅一進門,便被污濁的氣味熏得頭腦發(fā)昏,隨即皺眉走到案前,把聽診器放到病人心口上,聽了片刻,忽露驚恐之色。
眾人忙問:“唐院長,怎么樣?”
唐毅沒作聲,把聽診器放到一邊,竟然俯下身,將嘴唇對著義福的嘴,幫他做起人工呼吸。眾人驚呆,許多人眼中立時滾出熱淚。
俄頃,唐毅停止動作,站起身,翻看患者眼皮,沉痛地對大家說:“病人經(jīng)搶救無效,已經(jīng)死亡,我去向局長稟報一聲。”向死者鞠了一躬,快步離去。
眾人大眼瞪小眼,難以置信地:“什么?死了?剛才不是還在扳大輪嗎,怎么說去就去了?”
梅建華流著淚,幫王義福合上眼皮,失聲痛哭:“兄弟啊,你才二十九歲啊,拋下了老老小小,你怎能狠心地一走了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