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容淺拿到新書自是十分上道,從荷包里摸出一錠銀子放到柜臺上,笑道:“知道您辛苦了,在下也沒有多的,若是不嫌棄的話,剩下的銀子您留著買杯茶喝吧。”
“不辛苦不辛苦,勞姑娘費心?!睍S老板收了銀子,笑容越發(fā)和善,對容淺道,“若不嫌棄的話,不妨再在我這書齋里看看。”
葉容淺剛要婉拒,門簾忽然被人撩開了,一身青色麻衣的小子一頭撞進來。夏日夜晚頗涼,他倒跑出一身的汗,還來不及喘口氣便急匆匆地嚷道:“老板,還有《會心一笑》嗎?聽說這期有清舟先生的手筆,咱家公子說他也要買兩本來看!”
“有的有的!別急。”書齋老板彎腰在下面掏了半天,搬了一大捆《會心一笑》出來垛在柜臺上,笑瞇瞇地道,“要多少?”
……老板,說好的最后一本呢?你是不是忘了她還站在這里,怎么就直接搬了一大摞出來了?
那小廝想想,十分財大氣粗地揮手:“都要了!”
“馬公子果然是爽快人,我這就給你包起來。”
葉容淺看看那高高一摞《會心一笑》,又想想自己攢了好久的那錠銀子,默默地掀起簾子走了。
算了,施舍銀子也算是積了善緣,不可在意,不可在意。
只是這個月大概又沒法吃到正餐以外的點心了。想要加餐,絕不是因為她嘴饞,雖然,她的確是有那么一點點饞,但是府內管制她膳食的嬤嬤,實在厲害了些,教導她大家小姐一定不許多吃,否則甚是不雅,每餐只允許她吃個七分飽。有時廚房里額外剩了些點心或是做壞的松子糖,也常被嬤嬤拿去給她那小孫子解饞,或是散給小丫頭們甜甜嘴,這也沒什么,她看看就好。冬天的時候,天寒地凍,下人大多憊懶,那七分飽也時常變成五分飽。
她在府里,時常要趕工做針線活,有時還要兼顧著挨上一頓家法,若平日不抽空補食些點心,哪里熬得下去。
這筆銀子,理當算是大大的善緣。
葉容淺走在街上,想著鮮花餅清香甜潤的滋味、灌湯包子滾燙鮮美的湯汁、蒸蛋羹滑嫩的口感,一邊往下咽口水,一邊在心中盤算著這個月到底該怎么過。
把自己做的女紅偷偷拿出去賣肯定不行,因為她做女紅都是在貼身侍女眼皮底下,一針一線都是有數的。從前她也想過這么做,只是還沒走到相府大門口,自己就被人攔了下來。是她從前的貼身侍女清兒發(fā)現了,轉臉就向二妹妹葉容華報了上去,二妹妹得知此事,便早早地命人守在大門口,截住了她的生財之道。
彼時二妹妹小小一個人,帶著一群侍女,氣勢十足地站在相府大門口,吩咐府里的老嬤嬤押著她在一旁跪下,把她做的荷包錦囊全部收了,當著她的面燒了個精光。
燒這個,她固然不是很在意。只要燒掉它們能讓二妹妹高興,能結個善緣,她沒有任何意見。
要不把爹爹從前給她的金簪當掉一支去?雖然她屋里值錢的東西基本都登記在冊,想偷偷?;踊静豢赡?,但她還是私自藏了些從前的東西,那些都是她留著以后救急用的,為了一個月的點心……是不是有些不值當?
夜?jié)u深,路上的行人慢慢少了,她依舊慢悠悠地邁著步子,正想得入神,不料經過一個死胡同口的時候,卻冷不防被人一把攫住胳膊大力扯進濃稠的黑暗里。
一股濃重的血腥味涌進鼻翼,葉容淺心中一沉,倒吸了口冷氣,暗道不妙。
“姑娘,能否幫在下一個忙?”
和想象的不一樣,這竟是個異常溫柔和煦的聲音,干凈清澈,像溫和的春風,細細地拂過來,和冷酷殘忍相去甚遠。
葉容淺緩緩吐出一口氣,在心中數了三聲暗自壓驚,激蕩的心跳逐漸緩和下來。她非常識趣地沒有回頭看那人的樣貌,平和地答道:“公子請講?!?/p>
他的聲音十分從容:“勞煩姑娘幫我去藥鋪買些紗布和兩瓶上好的金瘡藥來?!?/p>
葉容淺只覺得手心一涼,下意識握住他塞過來的東西,掂上一掂,倒挺沉的,大約是給她買東西所需的銀兩。如果此時她拿了銀兩就走,把受傷的人扔在這里不管,必然是極大的惡緣,只是若幫了他,又難斷言此人是否是窮兇極惡之徒,為虎作倀,應該也算不上善緣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