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紅線女相比,程派再傳弟子張火丁再優(yōu)秀,也只能算是小號的夜明珠了,但她還有很大的成長空間。
我跟火丁應(yīng)該算是“同事”,都在中國京劇院“拿銀子”(領(lǐng)工資)。但她來得晚,她剛來我就調(diào)走了,真正的認識過程很奇怪,就發(fā)生在紅線女臨時借住的地方。那陣我正為粵劇紅線女寫著書,每周要到她住處談三個半天,我是在那里“先遇到、后認識”張火丁的。此話怎講?有一天臨近中午,火丁推門進來了。不施脂粉,非常樸素。我與張火丁對視良久,沒有言語。紅線女問我:“你們認識么?”我搖頭。紅線女奇怪了:“你們一個劇院,怎么會不認識?”
火丁則試探著問:“是城北老師么?”我被動地點頭,問道:“你是?”非常樸素的回答:“我是張火丁?!迸?,她當時就很有名氣了,我居然不認識臺下的她。我僅僅是在臺下看過她的戲,這樣素面在臺下相遇,還真是第一次。估計紅線女一定會暗笑。但我腦子飛轉(zhuǎn):她怎么會到紅線女這兒來?沒有紅線女的召喚,她肯定不敢貿(mào)然拜訪的。總之,紅線女看上她肯定有蹊蹺,而她這么年輕就傾倒紅線女也絕非尋常。
我繼續(xù)跟紅老師談她的藝事,張則靜靜坐在一邊,好半天沒插一句話。最后我談完了,轉(zhuǎn)過頭問火?。骸澳阏壹t老師有事吧?”“沒,真的沒。就是來看看的。”紅也插話:“我一會兒再招呼她……”我很奇怪:遠在南國的大明星,會看重遠在北方的“小程派”。其中,必然有連火丁也未必明白的道理。
說火丁是“小程派”,一點也沒冤枉她。她當時確實還很“小”。當時的“程派大家”基本是三位:趙榮琛、王吟秋、李世濟。前兩位是給程先生磕頭的男學生,后一位是干閨女。前兩位最好的時候似已過去,但還能支撐一氣。李世濟當時有丈夫、兒子輔佐著,謝幕時一家三口都走上舞臺中心,這種幸福感不是每個演員都能擁有的。我當時一方面給李寫本子,同時又為他們夫婦寫文章。我屬于程派筆桿子的“第三世界”。這是劇院朋友與我開玩笑,這樣說過了還讓我別生氣。我這人隨和,聽了無動于衷。因為我“傍”李世濟是工作需要,我與她是一個單位(中國京劇院)的,而趙與王都不在我們這里。我不可能完全脫離單位去輔助單位之外的名家。更何況,我這“三個世界”從根子上就沒派性。我母親五十年代初期訪問過程硯秋,第三天程硯秋就帶著王吟秋到我們家“回拜”。王吟秋是當時這件事的見證人,他1995年在天津參加中國京劇節(jié)時,還特地跟我談起這件往事。電視臺采訪他,讓他談?wù)勛约簩δ械┑目捶?。他這樣回答:“徐城北同志贊同男旦,你們采訪他去吧,我以為:他的理由很充分。這問題由文化人談,比找我們自己說自己更合適。”記得那一陣他私下也很表示出親近感。每年過春節(jié),都是他搶先給我打電話拜年。我說要到他雙榆樹的家里拜訪,不知道什么原因,他硬是一次次地謝絕。我心暗想:男旦的家有什么不能看的東西么?我隨后又聽說,他在家里教女學生時,一定要拉一位不相干的男同志作陪。還有,不久前我還聽一位“趙榮琛身邊”的人傳話,說趙老很羨慕世濟身邊有個徐城北,還說“要是想個法子讓徐城北轉(zhuǎn)到咱們這邊,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