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病原是精神上受了刺激所引起的生理上的反應,也可能是那天晚上的噩夢嚇出我一身冷汗后又著了涼才引起發(fā)燒的。假使說沒有母親的一番安慰,說不定我的病情會加重下去。等到我看見自己身旁有著一個幫手時,我馬上覺得希望沒有完全破滅,心里一高興,精神上一放松,身子也自然而然地覺得硬朗起來了。
但是,在我的心里還有一個疑慮:母親雖然口頭上這樣安慰著我,可是,她答應三天之后,要給惠民的大嫂一個答復的,那么她將怎么回復她呢?這疑慮一直盤旋在我的腦中。一天,兩天,三天……,我還不知道一個究竟。母親既然對我這樣說過了,我怎么好意思去催問她?我也曾去找過璧姐,想從她那里探聽一些消息,然而也只有失望。一直到惠民的大嫂來向母親要我庚帖的兩個星期后,才見璧姐帶著不愉快的神情來看我。那一天,恰巧母親到姨媽家去了。我一看見她,就握住她的手,說:
“璧姐!你怎么好多天不來看我?”
“我早就想來的,可是,我想伯母在家,和你談話不方便,只
好等你來而你又不來。方才,我在門口無意間看到你媽坐著包車出去了,所以我就趕緊來了。”璧姐邊說著,邊從袋里摸出了一封信遞給我,又接著說,“也算巧,這是惠民昨天給我,叫我交給你的。他已考進圣約翰大學了,你且慢看信,讓我先把這幾天里面的事告訴你一些……”
“又出了什么事嗎?璧姐!你快說呀。”我不等她說完就搶著問她。她看見我這種焦急的樣子,反倒笑起來。她拍著我的肩膀說:
“淑妹!你別急呀!我先問你,惠民的大嫂來向你媽媽說了之后,你媽是怎樣回復她的?你知道嗎?”
“媽第一次回她,說過三天之后給她答復。三天之后,媽究竟怎樣答復她,我可不知道了。你也許聽到什么消息了吧?快告訴我。”
“這里面的具體情況也很難說。不過,我想你媽即使拒絕,也絕不會在言語上使她難堪的。據(jù)惠民的大嫂嫂說,她那一天來討回音時,你媽仍舊說你年紀太小,過一兩年再說,不料你爸那時恰巧回來,剛好碰上了。大概當了她的面說了什么話了,所以她一氣就一股腦兒都告訴了惠民。你想,像他那樣志高氣傲的人,可受得了嗎?本來,他準備在格致公學高中畢業(yè)后找一份事情做的,現(xiàn)在他打定主意要繼續(xù)升學了。這一次,他一共考了三個學校,三個學校都錄取了。他決定不下來進哪一個。最后,他跟我說為了要奠定他將來的地位決定進圣約翰,因為圣約翰的醫(yī)科是很著名的。他準備大學畢業(yè)之后再進醫(yī)學院。今天已經 9月 5號了。圣約翰是 9月 10號開學的。淑妹!他為了你受了這樣大一個刺激,你該好好兒地寫封信去安慰安慰他才是?。÷犖业脑?,不要傷心,不要屈服,勇敢地奮斗下去,我總盡我的力量幫助你們。我祝福你們將來一定成功。”
“謝謝你,璧姐!我說不出什么,只是心里感到難受……”
“不要這樣,好妹妹!我會幫助你的,你該放點勇氣出來,讓
惠民也高興高興。聽見沒有,時候不早了,我要回去了。 ”璧姐說著,又把我的手握了握就返身走了。我看她走出了房門,聽著樓梯上的腳步聲漸漸遠了,我才拆看惠民的信:
梅!當我現(xiàn)在給你寫信時,你能想象到我心里有多么難受?我想到我和你在不久之后,就要遠遠地分別,一股離愁別緒整天整夜地包圍著我,使我簡直靜不下心來做任何事。
我有千言萬語要向你訴說,但是,握住了筆卻無從寫起。我知道你也一定會感到十分凄愴、十分悲痛,但是,梅!我勸你應該放開一些。我想人活在世上,誰不曾經嘗過別離的滋味?有了別離的傷感,才有重逢的樂趣,只要想一想重見時的那種歡樂心情,眼前的小別,算得了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