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遠澤笑笑,沒說話,提筆在手邊的草稿紙上寫下了幾行字:“匆匆太匆匆,幾度夕陽紅。心有千千結(jié),窗外翦翦風?!?/p>
他自幼研習書法,行書寫得飄逸流暢,在同齡人中實不多見。她盯著“翦翦”兩個字浮想聯(lián)翩,仿佛看到丘比特揮舞著翅膀拉著小弓搭著小箭正在朝她瞄準。
偏在這時,不遠處有人怪腔怪調(diào)地咳嗽了兩聲。是蔣偉帆。他正沖她打啞語,夸張的嘴型一看就知道在喊“女朋友”。這死人,不是踢球去了么。翦墨瞪他一眼,壓低聲音問周遠澤:“你選文科還是理科???”終究是問出來了,戰(zhàn)略戰(zhàn)術(shù)都被丟掉九霄云外。
“我是美術(shù)特長生,是要選文科的?!?/p>
翦墨暗想,那我也選文科好了。
“其實我倒是想學理科的,以后考大學學建筑設計。但是我的數(shù)學和物理學得很爛,沒得選擇,所以我很羨慕你。翦老師說你數(shù)學和物力總能考滿分的,真厲害……”
周遠澤的話沒說完,一旁的蔣偉帆又陰陽怪調(diào)地咳嗽著,還沖這邊擠眉弄眼,比劃著要水喝。翦墨沖他咬牙切齒了一通,再轉(zhuǎn)回頭時,周遠澤已經(jīng)離開了。她看著他的背影,心里說:“周遠澤你別失望,我選理科好了,替你實現(xiàn)那個愿望?!?/p>
多年后,翦墨常常想,究竟為什么她永遠游離于周遠澤的人生主航線之外,她處心積慮追著他的腳步,為什么永遠感覺離他很遠很遠?;蛟S根源就在于此,他享受的是“寫意”人生,隨性而為,而她選擇了不折不扣精打細算的“寫實”生活,容不得半點含糊馬虎。她以為自己圓了他一世好夢,卻是從命運交匯的最初就開始“文理相隔”。
高二共計十個班,兩個文科班,八個理科班,理科班平均每班42人左右,有6到12個女生不等。翦墨成為這百十來個理科女將中的一員,同班的還有武宗岳的女友叢家琪。翦墨無比羨慕她,倒不是因為她被評為“理科班第一美女”,而是她跟男友同在一班。
與一班遙遙相隔的是十班,也就是文科二班,也就是冉鋒和周遠澤所在的班。與理科班的陰盛陽衰正好相反,兩個文科班人數(shù)分別是51、52,各有男生12、13人。文科一班的女生都恨到心肝肺一齊痛,分班的老師怎么就不能把兩個帥哥公平分一下呢,干嘛全部塞到二班去?周遠澤穿著紅色運動服在籃球場三分遠投的樣子迷死人了,而冉鋒在足球場上縱橫馳騁總能引發(fā)一波又一波尖叫。這倆人,一個是玉樹臨風的謙謙君子,一個是桀驁不馴的混世魔王,風格迥異卻平分秋色,各有擁躉無數(shù),怎能讓二班的女生沾那么大的便宜?
她們當然想不到,冉鋒不是“意外”分到周遠澤身邊的,而是他自己費了好大的力氣,找了年級主任說情才“潛伏”到周遠澤身邊的。而他之所以這么做,又是受了翦墨的指使。于是,周遠澤每天看了什么書,做了什么題,跟誰說了什么話,翦墨都知道得清清楚楚。
冉鋒想,翦墨這么迷戀周遠澤,早晚有一天會瘋的。
而在翦墨發(fā)瘋之前,他自己會先發(fā)瘋的。
他沒有一天不在回想閱覽室的那個下午,空調(diào)口吹來的清爽的風驅(qū)逐了夏日的煩躁,浮動了翦墨的劉海。她趴在長桌上小睡,又長又翹的睫毛輕輕忽閃,白白的耳朵在迎窗的光線中呈現(xiàn)出一種透明的粉色。她的嘴巴像她媽媽,紅彤彤的下嘴唇中間有一條小溝,總像是薄唇輕啟要說什么秘密似的。他本想拿回那本言情小說,卻忍不住學著小說里男主角的樣子,在貪睡的女主角嘴角偷偷一吻,然后火速奔逃。
冉鋒花了整個夏天去回味那個美妙的滋味。他如此渴望再現(xiàn)那一瞬間的甜蜜,買了無數(shù)包各種口味的果凍布丁吃了個遍,都找不回同樣的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