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風傳,說劉瑾余怒未消,準備派人到龍場來加害陽明,陽明聽說后淡然一笑,不置可否。
一天傍晚,山腰落日,雁背斜陽,仆人們屋前屋后都找不到陽明,正無可奈何,卻聽見噼里哐啷的錘打聲。
眾人尋聲走去,但見陽明掄著一個大錘,正在打造一具石棺,眼看就要成形。
眾仆面面相覷:主人這是咋了,沒見他喝“三鹿”啊,怎么就腦殘了呢?
一個膽大的上前去小心翼翼地詢問,陽明泰然自若道:“吾今惟死而已,他復何計!”
這回陽明沒有再耍詐,沒有“佯狂避世”,而是經過深入思索,種種磨難,完全將莊子“齊生死”的哲學“知行合一”了。
莊子的哲學是“變”的哲學,他認為天地萬物無時無刻不在變化之中,從而提出了“齊萬物”。
既然“這世界變化太快”,那為什么要有統(tǒng)一的標準?順其自然之性,則不治天下而天下自治。正所謂“物之不齊,宜聽其不齊,所謂以不齊齊之也”。由此,在莊子眼中,萬物平等,無分貴賤,無分有無,物之所存,道之所存,存在即合理,是謂“齊萬物”。
推而言之,一切存在形式,沒有不好的,所謂的“死”,也不過是人從一種存在形式轉化為另一種存在形式而已。于是大伙不高興了:“莊子莊子,果然喜歡裝13。說得輕巧,你死一個我看看?”
的確,哪怕你說得天花亂墜,貪生怕死終歸是人的本性。
話說莊子的妻子死的時候,莊子鼓盆而歌,那個平時喜歡跟他斗嘴的倔老頭惠施看見了,就這個問題再一次跟他爭執(zhí)起來。
莊子急了,說:“天地之間本來沒有我,后來紛擾雜亂之中產生了氣,氣變有形,形變有生,最后又變而之死,這是和春夏秋冬四時的交替變化一樣的自然規(guī)律。”
(莊子.tif
莊子
莊子,蒙縣人,名莊周,曾做過漆園吏,與梁惠王、齊宣王同時代。在學業(yè)上,他無所不窺,但其基本思想與老子相通。著書六萬多字,大都是寓言體。)
嗯,是一個可以自洽的理論,但還是沒有解釋為什么會“貪生怕死”。
后來荷蘭哲學家斯賓諾莎研究《莊子》,提出情感為“人之束縛”,補充了莊子的理論。
這也是王陽明此刻坦然面對死亡時的心態(tài):真正有知識的人,通曉了宇宙的真相,明白了事物之發(fā)生為必然,則遇事不動情感,不為所縛。正如飄風墜瓦,擊一小兒與一成人之頭,小兒必憤怒而恨此瓦,成人則不動情感,因此所受之痛苦亦輕。
莊子認為,死是生的天然結果,對此有悲痛愁苦,是“遁天倍情”?!岸萏臁闭弑厥苄蹋雌浔r所受之痛苦。若知“得者時也,失者順也,安時而處順”,則“哀樂不能入”,由“忘天下”進而“忘所用之物”最終“并己之生而忘之”,忘生則得不死,是謂“齊生死”。
參悟了生死的陽明靜靜地躺在石棺中,腦中縈繞著的是一直以來困擾他的三組關系:人生和宇宙,人性和天理,格物和致知。歸納起來就是“吾心”和“物理”,究竟是一種什么關系?
無數的畫面在他腦中閃回,另一個類似的問題蹦了出來,論心還是論跡?
還好知識儲備夠用,陽明的思緒回到了唐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