連長安卻笑不出。她的半邊肩膀被宣佑帝死死鉗住,疼得險些掉下眼淚。他縱然說醉,縱然說喜歡,可她卻分明覺得,他渾身上下滿是憤怒,僅有憤怒——她鼓足勇氣凝望他的眼,他卻忽然別過臉,不肯與她四目相對。
“怎么?你們還要留到幾時?”他微微瞇起眼,悠然問。
女官們頓時面色緋紅,幾個膽大的命婦更是捂著帕子笑彎了腰。
人群終于喧喧鬧鬧地退去,零落滿地笑聲。他終于松開手,血迅速涌上肩膀,一片酸脹,連長安不禁微微皺眉。他也皺眉,皺著眉看她,然后忽然伸出手,去解她胸前那一排珍珠紐結(jié)。
“等……等等!”連長安只覺得腦中轟然巨響,手忙腳亂地去捉他的手。她知道他在做什么,但……不該是這樣!她還有許多話沒跟他說,許多許多無法寫在紙上告訴他的心思,她已等了那么久,忍了那么久,可為什么……為什么?
慕容澈根本不理會她的抗拒,手上加勁,大粒的珍珠從衣襟上崩落,彈跳著落到地上,滴溜溜滾入黑暗中。他將她半邊袖子整個扯下,露出一段雪白香肩,細膩肌膚上大片清晰的指痕,觸目驚心。
他用手輕輕地撫著那片青腫,啞聲問:“弄疼你了?”連長安渾身戰(zhàn)栗,淚水在眼眶中盈盈欲滴。宣佑帝嘆息一聲,深吻下去,一寸寸吻著她的肌膚,嚙噬她的鎖骨,滾燙的舌尖在她的肩頸點燃一條熾烈的火線。
“哭什么?”他的動作忽然停頓,低低問,“不喜歡朕嗎?”
連長安死命搖頭,但眼淚就是止不住。
他怔了半晌,忽然伸手將她整個攬在懷里,抱緊,低聲笑謔,“朕還以為連家的女人,是不會哭的?!?/p>
連長安再也無法忍耐,猛地掙脫他的懷抱,胡亂將領(lǐng)口扯起,狠狠地瞪著他。
慕容澈像是被嚇了一跳,滿臉茫然,再一次皺起了眉。
也不知是從哪里來的沖動,連長安忽然無法按捺自己,對著心愛的男人,眼中噙滿淚水,一字一頓、斬釘截鐵道:“我不是連家的女人,我……我沒有白蓮印。我……我……”
她沒辦法繼續(xù)說下去了,歸根到底,她能說些什么呢?她根本就不該對他講這些的,但……但她是多么多么希望,他娶她,不是因為她是連鉉的女兒,而是因為她是連長安,是那個與他一樣忍耐,一樣堅持到此時此刻的連長安!
難道那些一夜一夜寫在紙上掏心挖肺的話,他全都忘記了嗎?
一瞬間,宣佑帝似乎動了怒。連長安只覺得歡喜雀躍的心一路跌進谷底,就那么硬邦邦地凍硬了,再也不會活過來。她茫然目送他跳下床,氣沖沖地轉(zhuǎn)到龍鳳喜帳后頭去了。接著便是一陣屏風(fēng)翻倒、花架落地的巨大噪聲,直將殿外值夜的宮女、內(nèi)監(jiān)們?nèi)家诉M來。
兩個宮裝嬤嬤匍匐于地,連滾帶爬地從帳后出來,其中一個還不住地叫道:“萬歲息怒!聽帳的老規(guī)矩如此,老奴不是有意冒犯的??!”
宣佑帝怒極,一腳將她踹了個跟頭,口中罵道:“滾出去!全都滾出去!否則朕親自提劍砍了你們!”
連長安望著眼前這一幕,癱坐在鳳床上,徹底呆若木雞。
混亂之中,宣佑帝慕容澈忽然回過頭來,向她凄然一笑。他依舊是半年前相見時玉樹臨風(fēng)英姿軒昂的樣貌。但……從之前到之后,連長安從未見過如此肝腸寸斷的笑容。
“怎么樣,你嫁進了這樣的皇宮,嫁給了這樣的朕,還覺得歡喜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