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為什么不帶我走,你為什么不把我也帶走!”她向那萬知萬有、唯一的終點唯一的公正嘶聲吶喊,“我錯了,我知道我錯了!我不該這么虛榮,這么幼稚,這么愚蠢,這么自以為是!不滿足于平平穩(wěn)穩(wěn)度過每一天,只奢望有人從天而降,把金冠戴在我頭上,帶我去往另外一個世界……我想讓她羨慕讓她嫉妒讓她悔恨得把自己的臉都撓爛——我竟以為……竟以為他是真的……愛上了我……”
她跪伏在冰冷的地上,蜷成一團,低低嗚咽,“……我想成為連懷箴,想到恨不得她死!可是她……真的要死了,她們都要死了!為什么……為什么還讓我活著?!”
虛空中有笑聲回蕩,溫柔得就像是蜻蜓點在水面的波光……從床榻到幾案,從屏風到紗窗,那衣擺滑過的聲響漸漸消失,終究是把她一個人拋在活的世界里,一個人面對不可知的未來。
然后她真的……聽到了歌聲,又一次聽到有人在唱《白蓮花》。剎那間連長安幾乎以為奇跡發(fā)生了,幾乎以為小葉又活了過來。她掙扎著爬起身,撲到小葉身邊去拉她的手。
冷冰冰的,一絲溫度都沒有。
便在此時,門被推開,灰塵飄舞在撲面而來的光明里。那《白蓮花》的歌聲猛地響亮——響亮得就像是煙塵前世,她和他騎著馬,她被他擁在懷中,走過人生最最幸福的一段路時所聽過的那樣。
那不是小葉的淺吟低唱,而是成百上千人的同聲高歌,是垂死的呼號是最后的絕響,飛越重重宮禁,竄入她的骨髓。
那歌聲,她知道,自己一輩子都無法忘。
“皇后娘娘,您沒事吧?”極近處,有人問。
“我要見陛下……”她聽見自己回答。
“可是……”
“我有十萬火急之事要見陛下!若不肯讓我去,我便一頭碰死在這里,你們自己看著辦!”
紫極門箭樓西側有一個突出的半圓形敵臺,此時臺上已壘起兩大堆柴火,遠遠望去,像深秋田野里豐收的麥垛。
城下的廝殺已然停歇,無論是白蓮軍還是禁軍,通通放下了手中兵刃,通通睜大眼,望著敵臺上正在發(fā)生以及將要發(fā)生的一切。
“我聽過那傳說,”宣佑帝對身邊的何隱道,“白蓮、紅蓮,實乃兩支天人后裔,遇水不溺,遇火不焚,身是無解之藥,又是萬靈之丹。即使成了灰燼,也能從灰中綻放艷色花朵——多美的故事!可惜……不過是個故事罷了?!?/p>
“不!”何隱緊緊抿住嘴唇,“不可能只是傳說!何家傳到我已是第十三代,葉家則更久,足足十九代,三百余年,絕不可能……”
“不可能什么?不可能十幾代人都被騙過了,是嗎?”慕容澈微笑。
何隱不再答話,只是搖頭。
“為什么不可能?”宣佑帝放眼望去,但見昏迷不醒的連氏父女正被人倒拖上柴垛。二人的臉色依然青紫,身上的衣裳卻已換過,刺目的白。城墻高處的風狂亂地刮著,他們身著賤民的服色,被腳下大堆柴火襯托,再也沒有了高不可攀的光輝,竟顯得那樣渺小那樣脆弱。
“你真的要放火……燒他們?”何隱的神情猶在夢中,聲音卻忽然凄厲起來,“無論是真的……還是假的,你這么一燒,世上就再也沒有白蓮花了!匈奴若進犯雁門關,誰來阻擋?南晉若是打來了,誰能抵御?你是個瘋子!你究竟知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慕容澈眸光似電,猛地一揮手,大喝:“有朕在!天子守國門,君王死社稷!若不能北抗匈奴南平偽晉,要朕這個皇帝又有何用?為什么大齊要依靠一個子虛烏有的傳說立國?靠神明靠仙靈,就不能靠自己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