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侍衛(wèi)隊長 (4)

冰與火之歌 作者:喬治·R. R. 馬丁


“下午快過完了,”親王說,“我們明早出發(fā)。天一亮就把我的轎子準(zhǔn)備好。”

“遵命?!笨逄鼐瞎卸Y。侍衛(wèi)隊長站到一邊讓他通過,聽著他的腳步聲漸漸消失。

“隊長?”親王的聲音十分微弱。

何塔握著長斧走向前去,岑木在他手掌中的感覺就像女人的肌膚般光滑。他走到輪椅跟前,斧柄往地上一跺,但親王眼中只有那些孩子。“你有沒有兄弟姐妹,隊長?”他問,“年輕時,在諾佛斯的時候?有沒有呢?”

“都有,”何塔說,“兩個哥哥,三個姐姐。我最小?!弊钚?,最不受歡迎。這意味著又一張嗷嗷待哺的嘴,又一個吃得太多的男孩,而衣服很快便穿不下。難怪他們把他賣給大胡子僧侶。

“我最大,”親王說,“現(xiàn)在卻只剩下我一個。當(dāng)年莫爾斯和奧利法相繼死于襁褓之后,我放棄了想要兄弟的念頭。伊莉亞出生時我九歲,正在鹽海岸當(dāng)侍從。烏鴉帶來消息,說我母親臨盆早了一月。我已經(jīng)夠大,知道那意味著孩子活不下去。甚至當(dāng)戈根勒斯大人告訴我我有了個妹妹時,我還對他斷言,她很快就會死。然而她活了下來,圣母慈悲,雖然身體落下了病根,但她畢竟活了下來。一年后,奧柏倫呱呱墜地。他們在這池子里玩耍時,我已長大成人;今天我仍然坐在此處,他們卻都不在了?!?/p>

對此,阿利歐·何塔不知該說什么才好。他只是個侍衛(wèi)隊長,即使這么多年之后,對于這片土地及土地上的七面神衹來說,他仍然是個陌生人。效忠。服從。守護(hù)。十六歲時他立下誓言,就在他跟戰(zhàn)斧成婚的那一天。單純的誓言,單純的人,大胡子僧侶們?nèi)绱嗽u價。沒有人訓(xùn)練他去安慰悲傷的親王。

正當(dāng)他琢磨著該怎么說時,又一只橙子“啪”的一聲砸落下來,落地的地方離親王不到一尺。道朗聽到聲音怔了怔,仿佛被砸疼了似的?!皦蛄?,”他長嘆一聲,“夠了。讓我一個人待著,阿利歐,讓我再多看孩子們玩幾個鐘頭?!?/p>

太陽落下,空氣變得涼爽,孩子們到室內(nèi)用晚餐去了,親王依然留在橙樹下,面朝平靜的水池和遠(yuǎn)方的大海。仆人帶給他一碗紫橄欖,還有淡面包、奶酪和山藜豆醬。他吃了一點(diǎn),又喝了一杯甜膩濃烈的紅葡萄酒,他喜愛這種酒。喝完之后,他又滿上一杯。有時,在黎明前的黑暗時分,他會在輪椅中沉沉睡去,只有到了那時,侍衛(wèi)隊長才將他推下月光照耀的廊坊,經(jīng)過一排雕紋梁柱,穿越優(yōu)雅的拱門,來到一間靠海的屋子,里面有一張鋪著清爽的亞麻布被單的大床。侍衛(wèi)隊長推動輪椅時,道朗發(fā)出呻吟,但諸神保佑,他沒有醒。

侍衛(wèi)隊長的臥室跟親王的相鄰。他坐在窄床上,從角落里找出磨石和油布,開始動手干活。保持長斧的鋒利,給他燙上烙印那天,大胡子僧侶們告訴過他。他始終如一。

何塔一邊磨斧子,一邊想到了諾佛斯,想到了山上的上城與河邊的下城。他仍然記得三口洪鐘的鳴聲,努姆低沉的轟鳴震得他每根骨頭都顫抖,那拉的聲音高傲雄壯,尼爾則如同清脆的笑語。冬糕的味道再次充盈口中,里面有姜、松果和一點(diǎn)櫻桃,通常就著那薩喝下去——“那薩”就是盛在鐵被中的發(fā)酵山羊奶兌蜂蜜。他仿佛看到母親身穿松鼠皮領(lǐng)的裙服,這件衣服她每年只穿一次,就在全家去看狗熊沿罪人階梯跳舞的日子。大胡子僧侶將烙鐵按在他胸口中央,他聞到毛發(fā)燒焦的氣味,疼痛如此劇烈,他以為自己已經(jīng)心跳停止。然而阿利歐·何塔沒有退縮,斧標(biāo)烙印處的毛發(fā)也沒有長回來。

等兩邊斧刃都鋒利到可以用來刮胡子,侍衛(wèi)隊長才將他岑木和鋼鐵的愛妻放倒在床。他一邊打哈欠,一邊脫下臟外衣,隨意扔到地板上,然后在稻草為底的床上伸展身子。想到烙印,感覺有點(diǎn)癢,因此他在闔眼前不得不撓了撓。我該把那些掉落的橙子收集起來,他心想,睡覺時能夢見了它們酸酸甜甜的味道,還有指頭黏糊糊的紅色汁液。


上一章目錄下一章

Copyright ? 讀書網(wǎng) ranfinancial.com 2005-2020, All Rights Reserved.
鄂ICP備15019699號 鄂公網(wǎng)安備 42010302001612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