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雨停了,唐東騎著自行車,又來到若水家。阿蓉雖然滿心不悅,但還是熱情地讓他進了門。
若水正煩著,見唐東來了,說:“走,出去透透氣。”
坐上唐東的自行車后座,若水讓他往蠡河上游的沙洲騎。騎出蠡河街,燈火漸遠,月亮和水的反光,讓黑夜很透明,空氣中彌漫雨后的清香。路上兩人都沒說話,若水用英文唱起莎拉布萊曼的《月光》。自行車每一顛簸,若水故意伸長雙腿和胳膊找平衡,自行車就搖擺幾下。
沙洲是一片很有原始味道的林子,喬木橫生、藤蔓相纏,高大的林間,還有幾棵漲水時沖倒的老樹。
“若水,我想起一件事,就是被粘好的樹癭壺,在大洼鄉(xiāng)警察手里,這件事是不是應(yīng)該告訴趙蕓窗和孤舟橫大師?”
“是啊,當然應(yīng)該。你見到孤舟橫先生了?”若水的眼睛里閃出亮光。
唐東低下頭,他從若水的興奮里,更認定這一切都是她的安排,是她為自己導(dǎo)演的一場命運轉(zhuǎn)折,但自己一定讓她失望了。他等待著若水的傷心、重責(zé),甚至是拋棄。
“你就這樣跑了?”若水瞪大眼睛看著他,她的眼神深不可測,但唐東沒有看見憤怒和悲傷。
唐東低著頭不敢吱聲。
“你不喜歡孤舟橫老先生?”
“不,他很好。”
“你知道做他的徒弟會怎樣嗎?”
“我、我知道。”
“后悔嗎?”
“不。”
“為什么?”若水伸手抬了一下他的下巴,讓他看著自己的眼睛。若水的眼睛像旋轉(zhuǎn)的深潭,唐東覺得快被吸進去了。
“我,說不好……”
“回答我!”
“我不要跟人換,不得勁……”
“都是要換的。”
“東西能換,這咋換呀。”唐東拍拍胸脯說。
“能換,傻孩子。”若水將手搭在他的肩上。
“我就不換,反正咋樣都是活著。”
若水慢慢地收回手,兩人面對面站在原地,足足沉默了幾分鐘。
這時,大月亮天里忽然下起了雨。
“趕快回家吧。”唐東說。
“扶我上去。”若水指了指旁邊橫倒的大樹。
這棵大樹很粗,足夠兩人合抱,看來倒下很長時間了,樹皮大多剝落,光溜溜地架在空地上,像個獨木橋或獨木舟。唐東納悶,還是跟她走過去。若水脫掉銀色的細帶涼鞋,光著腳,踩著他的膝蓋,爬上一人多高的樹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