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趕緊往后邊走,一看,其中一個小子正“哐哐”地砸拘留室門上的鐵柵欄呢。
這倆被抓的小子一個十八,一個二十,發(fā)育不是很好,看著更顯小,砸鐵柵欄的這個看著也就十四五。
“別砸了,怎么回事兒?”老尹喝道。他心里有數(shù),估摸著半天沒審,這半大小子繃不住了,興許一路上小偷小摸,有什么要交代的。
那小子對著鐵柵欄光喘氣不說話。
老尹把門打開,心里還有一絲歉疚。瞧瞧,光顧審那倆賣人的,把這倆忘了,也快到飯點兒了,愿意交代,好啊,還是早點兒問一下吧,問完讓這孩子吃飯。我呢?這不,還得買菜去。
就在他開門的時候,那小子忽然不喘了,冷不丁冒出一句來:“叔叔,我殺人了!”
老尹倒吸一口冷氣。
老宋說老尹運氣好,至少在這件事兒上。老尹自己也覺得邪。
從某種程度上說,這是他一天里第二次看走眼了。第一次是沒判斷出那兩個廣西人居然帶槍,第二次是把兩個半大小子當成了離家出走的。那一階段老尹主要的工作是抓逃,也就是攔截南下北上的逃犯,刑事通緝犯,教育一下問題兒童純屬順手牽羊。
沒想到牽羊牽出一頭牛來,這小子居然說自己殺人了!
事后老尹說這次真有點兒“無心插柳柳成蔭”的意思,他是無意中運用了刑事心理學的暗示方法。他扣人的時候什么廢話也沒說,讓那兩個小子莫測高深,認為這北京警察是胸有成竹,早在這兒等著他們呢。
那老尹就一個人,他們怎么不跑呢?
用其中一個交代:“不敢跑。旁邊還有倆廣西人呢,比我們壯多了,他們都不敢跑,我們哪敢跑?”
原來如此。
可是帶回來,問都不問就給關小黑屋里了,半天連個鬼都不見,兩個小子心里七上八下,那份掙扎痛苦就不用提了,越想越覺得警察肯定是全知道了,終于還沒審心里就先開始崩潰。
平時也有這樣處理嫌疑人的(看情況,也有的必須馬上突審,趁熱打鐵),不過這次多少有點兒歪打正著,因為兩個半大小子在里面天人交戰(zhàn)的時候,警察們正圍著那桿槍興奮呢。
我曾經(jīng)問過尹:“這倆小子心理素質要是特別好,是不是就能混過去?”
尹沉吟一下,說應該不可能,這時還沒審呢。尹沒注意他們倆是因為精神都在那倆廣西人販子身上呢:“那倆又黑又壯的,我怕他們突然發(fā)難啊。如果等到真審他們倆,帶這種重案的他跑不了?!?/p>
“您怎么判斷誰帶著案子呢?”
“這個就不足以為外人道了,不過可以告訴你,這樣的人,他——掛相。不要說兩個沒什么經(jīng)驗的小子了,就是積年的老犯,他也掛相?!?/p>
黑社會團伙主犯孫某,從勞改農(nóng)場外逃一年,在北京站口準備和同伙接頭的時候,落入老尹之手。
當時孫某的形象是:
衣著破爛,渾身長癩,穿一雙爛得不能再爛的破皮鞋。問話時裝聾作啞,神態(tài)遲鈍,說話少而慢,還神經(jīng)質地擠咕眼。多名民警訊問,該人都不講幾句話……
倒是有幾分像《天下無賊》里下了車的黎叔。這有哪點兒能讓人想起那個叱咤風云、跺跺腳一個市就亂顫的黑道大哥呢?
幾個年輕民警都傾向認為這是個精神病人,癡呆。的確,孫有相當?shù)姆磳徲嵐Φ?,心理素質絕對地好,偽裝得也不錯(后來孫某承認為了裝得像,專門找了個癡呆觀察過一個星期)。
老尹(當時是所長,正的副的沒問)不這么看,理由呢?
掛相不是證據(jù),但老尹總覺得這小子身上有問題,只是不能確定。
這種時候,就是警察和案犯斗智的時候了。
老尹說把他放那兒,晾著,觀察,看能不能找出破綻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