玄凌道:“你親手調(diào)的,這心意朕最歡喜。”他接過去打開細白如玉的瓷碗一看,盞中盈盈生碧,似有煙霞裊裊,茶香襲人肺腑,贊道“好香的茶”,飲了一小口,微微蹙眉沉思,又飲了一口。我心中一沉,以為他不喜,正惶然無措間,玄凌的眉毛慢慢舒展開來,笑意漸濃,看著我問:“這茶的味道格外清冽沁香,朕品了半日,茶葉是越州寒茶,有松針和梅花的氣味,其余卻不分明,你來告訴朕還放了什么?”
我笑道:“皇上好靈的舌頭,這道茶叫‘歲寒三友’,取松針、竹葉和梅花一起用水烹了,那水是夏日日出前荷葉上的露珠,才能有如斯清新。”
“古人云‘茶可以清心也’,今日喝了莞卿你的茶,朕才知古人之言不虛。”
我臉上微微一紅,“皇上過獎了。也是機緣湊巧,臣妾去歲自己收了兩甕舍不得喝,特意帶了一甕進宮一直埋在堂后梨樹下,前兩日才叫人挖了出來的。”
“如今在棠梨宮里還住得慣么?朕瞧著偏遠了些。”
“多謝皇上關(guān)懷。臣妾覺著還好,清靜得很。”我的聲音微微低下去:“臣妾不太愛那些熱鬧。”
玄凌的指尖滑過我的臉頰,抬手捋起我鬢角的碎發(fā),仿佛是滾燙的一道隨著他的手指倏忽凝滯在了臉頰,只聽他輕輕說:“朕明白。棠梨清靜,地氣好,也養(yǎng)人。”他只笑著,一雙清目只細細打量我,片刻道:“朕瞧著你氣色好了不少,應(yīng)該是大好了。”
“原也不是什么大病,是臣妾自己身子虛罷了。如今有皇上福澤庇佑,自然好得更快。”
玄凌只看著我含笑不語,目光中隱有纏綿之意。我見他笑容頗有些古怪,正悶自不解,一眼瞥見身畔侍立的槿汐紅了臉抿嘴微笑,忽然心頭大亮,不由得臉上如火燒一般,直燒得耳根也如浸在沸水之中。
玄凌見我羞急,微笑道:“莞卿害羞起來真叫朕愛不釋手。”
我想到還有宮女太監(jiān)侍立在側(cè),忙想縮手,急聲道:“皇上……”
他的笑意更濃,“怕什么?”我回頭去看,不知什么時候槿汐她們已退到了堂外,遙遙背對著我們站著。玄凌拉著我的手站起身來,輕輕擁我入懷。御用的赭色緙金九龍緞袍衣襟間的龍涎熏香,夾雜著清雅的瑞腦香的味道,還有他身上那種陌生的男子氣息直叫我頭暈?zāi)垦?,玄色夾金線繡龍紋閃爍著金芒,明晃晃地睜不開眼,玄凌的氣息暖暖地拂在脖頸間。
我雖是素來膽大,此時只覺得手足綿軟,腦中茫茫然地空白,連移動一個小指頭也不能,心底卻是歡喜,翻涌著滾熱的甜蜜。
玄凌就那樣靜靜地擁著我。時日暖和,瑩心堂內(nèi)的窗紗新?lián)Q成了的江寧織造例貢上用雨過天青色蟬翼紗,輕薄如煙,和暖的風(fēng)吹得那輕薄的窗紗微微鼓起。風(fēng)吹過樹葉的聲音簌簌,像是下著小雨。那聲音隔得那樣遠,仿佛是在遙不可及的彼岸。我的手臂漸漸地發(fā)了麻,痹意酸酸地順著手肘蔓延上去,我卻不舍得動一動。窗外的海棠綻滿了欲待吐蕊的點點緋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