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今人看來,李鴻章可謂生不逢時。但若換一個視角,又未嘗不是生逢其時。
“李鴻章生于乾隆大帝去世后二十四年、《南京條約》簽訂前十九年,他早年所受教育和其他年輕學者并無重大不同?!钡麉s很快就表現出了與眾不同的一面(相對于八股時文,他更注重經世致用之學),并遇到了一個好老師曾國藩。
在大清國,像他這樣的年輕人,以往也有過不少,但幾乎無不為時代的沉悶所埋沒。李鴻章是幸運的,遇上了太平天國與西力東漸。但李鴻章又是不幸的,因為他走得太快,遠遠超越了他的時代。
在上海的孤軍奮戰(zhàn),無疑對李的性格及日后的事業(yè)產生了深遠影響。但更重要的影響,則早在李搭乘洋人商輪趕往上海的途中,就已經產生。
援滬淮軍乘坐從洋人那租來的五艘火輪船,風馳電掣,橫穿長江,貼海而行。李鴻章大為慨嘆:“潛師疾濟,蓋沿江遵海,深入賊境一千余里。自古行軍所未有也?!?/p>
而更令李鴻章震驚的,還是洋人機器之精巧,武備之精良,操法之齊整。
當時,國人看到洋人武器先進,多主張加大數量以抗衡。李卻說,知道落后就要追趕,質量的差異只能以質量來趕超:“與其多而無用,不如少而求精。”因為他要向真正的強者學習,“明制發(fā)逆,隱然制夷”。本著這個思路,他不僅守住了上海孤城,而且主動接觸當時被視為“洪水猛獸”的洋人,積極學習,主動轉型,逐步將這支孤軍發(fā)展成了大清國裝備最精良、戰(zhàn)法最先進的淮軍集團。
更重要的是,在這個孤島中,李學生面臨著曾老師所從未面臨的形勢。“他在危機的氛圍中,對于西方人的挑戰(zhàn)以及他在新的職位上所遇到特殊的軍事和行政問題作出了反應,他為西方對中國的明顯侵略和西方的武力所震驚,盡管他注重實際,但是他發(fā)展了一種新的愛國精神?!?/p>
也正是在上海,他看清了一個事實,洋人的政治世界是一個巨大的力學體系,這個體系下,一個又一個的“軍事—商業(yè)”混合體互相競爭。毫無疑問,這不同于儒家的王道精神,但既然大清身處其中,又無力改變現實,那么也只有向西方學習,謀取自身的富強,先爭取到生存權,再說改變現實的事情。
現在,正是這個人,這個字漸甫,號少荃,享有一等肅毅伯、太子太保、協(xié)辦大學士尊號,賞戴雙眼花翎、御賜紫禁城內騎馬的合肥男人,在1870年的8月29日,當上了大清國的直隸總督,11月20日還要再追加北洋通商大臣的重任。四年后,更被授予武英殿大學士的殊榮。
于是,外國人的新聞紙又開始躁動了。
大清國,也能像當年的上海孤城一樣,在這個男人手中起死回生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