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我說，你要是特沒勁的時候，你一般會干嗎？”秦放問衛(wèi)曙光。真是句廢話?？隙ㄅ萱ふ倚〗銌h，就從沒見這人有沒勁的時候。那套三居室像個鋼筋水泥的避難所，衛(wèi)曙光沒做裝修，他們剛買的豬頭肉、腐竹花生、豬肉茴香餡包子都擱在紙箱上，他們面對面坐在兩張行軍床。剛提回來的兩臺東芝筆記本擱在另一張行軍床，衛(wèi)曙光對電腦只有一個要求：一步到位，要最高端的。秦放說，電子產品，這么買不劃算，衛(wèi)曙光就說，你就管挑，知道么，我自有道理。兩臺七萬。開票，秦放說。開票得加五個點的稅。不要了，衛(wèi)曙光說，要那有毬用，我他媽找誰報去？衛(wèi)曙光倒酒，墻角摞著三箱寧城老窖，他們喝二鍋頭，衛(wèi)曙光照例打聽許多事，知道屈原是被紅衛(wèi)兵迫害死的么，噯什么是MPA、有什么用，哪兒能旁聽到衍生工具的課，給我講講金融存在之意義，什么是冷凝，加繆是怎么回事。那些問題啊，就好像在你面前展開了一卷混亂的人生圖景。每個圖標你都認識，甚至體驗過，而你現(xiàn)在才意識到它們其實與你毫無干系。煩。秦放就說，老費走了?！袄腺M?！毙l(wèi)曙光笑吟吟地抿了口酒說，“哎，移民美國需要什么手續(xù)?。俊鼻胤耪f，移民那得有很多錢啊。

“咳，錢?！毙l(wèi)曙光說，“你把杯里這點兒喝了。再喝點兒?！?/p>

“哎，我說，”秦放就說，“你要是特沒勁的時候，你一般會干嗎？”

衛(wèi)曙光笑了一笑?！拔揖透阏f四個字，”衛(wèi)曙光頂認真地瞅著他，每說一個字就晃一下巴掌，“學，無，止，境?！?/p>

“操?！鼻胤耪f。

“我說什么來著，”衛(wèi)曙光說，“你就該退學。我就觀看，那人背著書包，陰府也隨著他?！彼湍敲凑f了一會兒，接著把酒杯用力扣在紙箱上，手壓杯底，身體朝秦放這邊傾斜著?！暗戎瓢?，”他把食指豎在鼻子前，徐徐地推出去，“哥們會不朽的?！?/p>

“你打算怎么做？”秦放說。不朽是種榮譽。與其說秦放愿意相信衛(wèi)曙光能不朽，不如說他用這種相信向自己確認了人皆平等。然而衛(wèi)曙光高深莫測地笑，不說了。于是秦放被冒犯了。他坐直了，俯視這個初中畢業(yè)生。就憑你這破房子，破車。那是種久違的榮譽感伴隨優(yōu)越感，讓他感到沒必要跟這種人認真，于是他嘲諷地笑了。

“甭得意！”衛(wèi)曙光說，“你忙活半天出來，不也就為錢么？還清高。瞅你那傻逼德性?！?/p>

這傻逼的話沒法反駁，可你就是覺得跟他不一樣?！摆s明兒你發(fā)了，”秦放說，“來我們學校起棟樓，曙光樓，研究——”想了想，“生殖保?。俊毙Φ弥贝?，“噢，不行，你還不是校友，不能捐。你得掏錢讓丫們先給你弄一名譽婦科博士！”

衛(wèi)曙光漲紅了臉，喝酒。

那晚半夜秦放聽見那邊床上哼唧。衛(wèi)曙光說，真他媽難受，你去給我弄點退燒藥去，消炎片也來點，西邊出去，馬路對面就是。秦放爬起來摸他腦門，燙手。這還不去醫(yī)院呀，秦放說。衛(wèi)曙光說，哎呀趕緊去買藥去。秦放把藥買回來，給他灌下去，擰濕毛巾敷腦門，把另一張床的毯子被子都給捂上。衛(wèi)曙光說，哎喲，謝了，哥們。秦放說，甭廢話了。他坐旁邊看著，那家伙燒得紅撲撲的，齜牙咧嘴地睡在行軍床上。他想起那個六一節(jié)小朋友都被化裝成兔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