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白露眼眶一紅，道：“我不許你這樣說他！我大哥沒本事、被人騙，可我不覺得丟人。他是挺直胸膛做人，直到生命最后一刻，他沒有畏縮，沒有向惡勢力低頭，他死得堂堂正正……我敬重他！”兩滴眼淚從眼角滑落。

虞方南也覺得自己的話有些過了，上前拍了拍林白露的肩膀，想安慰安慰她。

林白露將肩膀一扭，拒絕了他的關(guān)切。

虞方南嘆了口氣，道：“你別誤會我的意思，對于你大哥的死，我很遺憾，也很惋惜。你大哥原本可以選擇不死的，他是個有血性的漢子，可是血性救不了他。他的死，既沒有挽回?fù)p失，也沒有報復(fù)敵人，死得毫無價值！對不起，我不是貶低他，只想告訴你，在這個世道中，要學(xué)會把仇恨埋在心里，隱忍才是生存之道。”

林白露道：“如果忍無可忍呢？”

虞方南道：“繼續(xù)忍！把血性咽到肚子里，等待機(jī)會?！?/p>

林白露沒有作聲，低下頭去。

虞方南也不再說話，默默將剩下的香煙吸完，擰熄煙蒂，心道：“行走江湖，路上全是帶血的腳印，將來你會明白的?！?/p>

這時候，章伯卿走了出來。虞方南急忙迎了上去，道：“伯卿兄，怎么樣？”

章伯卿摘下口罩，道：“你這個小老弟，腦袋真夠結(jié)實的，被砸成這樣，居然硬是扛住了?！?/p>

虞方南道：“你別賣關(guān)子，快說，到底怎么樣？”

章伯卿道：“還好，都是皮肉傷，顱骨沒事。我給他縫了幾針，養(yǎng)幾天就行了。”

虞方南放下心來，道：“這小子腦袋硬著呢，小時候瘋淘，氣得他爹天天按著他腦袋往墻上撞，一來二去，倒練出來鐵頭功了。”

章伯卿道：“敢狠揍你兄弟的人，想必勢力不小，看來你又惹上麻煩了?！?/p>

虞方南苦笑一聲，道：“在上海灘占碼頭，天天都有麻煩，沒法子，硬著頭皮混唄?！闭f著語氣一轉(zhuǎn)，“聽說大恒公司的盧老板很看重你，請你做他的保健醫(yī)生？”

章伯卿道：“這事半年前就開始了，你現(xiàn)在才問我？”

虞方南淡淡說道：“沒事，隨便問問?！?/p>

幾天之后，虞方南的月桂宮舞廳開張營業(yè)。

開業(yè)儀式十分隆重，虞方南特地請來盧百川主持剪彩。隨著鞭炮齊鳴，盧百川手持燙金的剪刀，將巨幅紅綢從中剪斷，四周掌聲紛起。盧百川滿面春風(fēng)，到場賓客有一大半是沖著他的面子來的，租界工部局、商會總聯(lián)合會都派人到賀，杜月笙、黃金榮、張嘯林各送一個大花籃，放在最顯眼的地方，氣派非凡。

儀式從晌午一直延續(xù)到傍晚，盧百川應(yīng)酬各方來賓，談笑風(fēng)生。舞廳真正的主人虞方南反而成為他的跟班，陪著他迎來送往，始終謙卑地站在他身后。

盧百川對虞方南的表現(xiàn)很滿意，眼看天色不早了，詢問晚上如何安排。

虞方南道：“晚宴設(shè)在陶然酒樓，我預(yù)定了八桌酒席，給您留了一個雅間。今晚您事情再多，也要賞這個臉?！?/p>

盧百川點頭道：“很好，上海灘的廣東菜館，陶然酒樓算是首屈一指的，很對我的胃口。”

虞方南道：“聽說您喜歡吃蛇肉，這次特地安排了龍虎蛇宴?！?/p>

盧百川喜道：“三蛇還是全蛇？”

虞方南道：“以您的身份，當(dāng)然是全蛇大宴。”

盧百川拍了拍巴掌，道：“好小子，看來你對我很費了一番心思，連我的喜好都了解得清清楚楚。”

老資格的廣東菜館，每年入冬就要開始冬令進(jìn)補(bǔ)蛇宴。陶然酒樓是烹制蛇宴的名店，當(dāng)家菜品三蛇宴，即以三條不同的毒蛇入菜，一條叫過樹榕，一條叫金甲帶，一條叫飯匙頭，除滋味鮮美外，更有治療三焦、濕熱、惡毒之奇效。盧百川是吃客中的老饕，平素吃飯非常講究。虞方南摸透他的習(xí)性，特地布置了一席全蛇大宴，就是在三蛇宴中再加一條貫中蛇，這條貫中蛇，能把上、中、下三焦豁然貫通，雖然只有拇指粗細(xì)、二尺多長，卻是最為名貴的食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