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一間狹窄而又潮濕的房間,里面混合著各種異味的空氣就像爛泥坑里的臭水,熏得人喘不過氣來。
我像一只受了傷害的狗,蜷曲在一張窄窄的板床上,用一雙充滿焦慮的眼睛,不安地張望著對面墻上的那扇小窗子。我敢肯定,這是我能與外面的世界聯(lián)系起來的唯一通道。窗子離地面很高,上面沒有玻璃,密密麻麻釘了一排拇指粗的鐵齒。從那里擠進(jìn)來的月光,被冰冷的鐵齒分割成一綹一綹的光柱,射在我眼前的被子上。被子很臟,里里外外油膩膩黏糊糊的,還散發(fā)出澡堂子里那種讓人閉氣的味道。我胃里一陣一陣地泛潮,要不是強(qiáng)忍著,好幾次差點吐出來。
夜怕是深了,外面的寒冷張狂地越過小窗戶不斷襲來。我盡量縮緊身子,以抵御寒冷的侵襲。其實這樣做是很愚蠢的,寒冷并沒有因為我的懼怕而停止肆虐,反而變本加厲地向我的身體內(nèi)滲透,我感到所有的骨頭都生冷生冷地痛。
為了擺脫時下的困境,我努力穩(wěn)定情緒,將思緒盡量調(diào)整到恰當(dāng)而又舒適的狀態(tài),好讓我比較容易地想起一些熟悉的人或熟悉的事來。我?guī)捉?jīng)周折,腦袋快要想炸了,但是啥也沒有想起來。更糟糕的是,在這混亂的思緒中,我不但沒有找到過去的我,反而將現(xiàn)在的我也丟掉了。我甚至搞不清自己是誰,從哪里來,又要到哪里去?
我的記憶成了一張白紙。
就在這時,一直在窗口飛來飛去游弋不定的那只小飛蟲,越過窗子,直端端向我飛來,一點也不認(rèn)生地落到我的手背上。我定睛一看:是一只通體發(fā)黑的小甲殼蟲。我輕輕抬起手,試著吹它,可它緊緊貼在我的手背上,一副心安理得的模樣。我立起手掌,它緩緩地移動身子,一直爬上我的指尖。我將手掌倒轉(zhuǎn)過來,它又調(diào)轉(zhuǎn)身子,從指尖返回到手腕。如此反復(fù)幾次,它大概覺得膩味了,撲棱一下,撐開翅膀飛起來,順著明亮的光柱一溜煙逃出了房子。那小精靈逃得極快,就像一顆夜空中迅速劃過的小小的流星。
剎那間,我灰暗的記憶里閃進(jìn)一道亮光,與此同時,我的腦子里冒出一個古怪的想法:這只小甲殼蟲,像我以前熟識的某個人的影子,可他又是誰呢?
我絞盡腦汁,拼命地思索起來。
首先出現(xiàn)在我腦海的是男人般挺立的積石山和乳汁般流淌的銀川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