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成義呆立在那里,有兩三分鐘沒有說話。我想,他此時的臉色一定很難看。在這兩三分鐘時間里,世界像死了一樣,只有“嗚嗚”的風聲。
馬成義在沉默了一會兒后,終于說話了。他是向韓江雪說的,聲音里明顯有壓抑著的憤怒:“你……走開!”
韓江雪把軍帽從頭上摘下來,掠了一下被扯亂了的頭發(fā),站在那里,沒有說話。
“滾開!”馬成義的聲音突然大了起來。
韓江雪把軍裝上衣的前襟解開,用手扒著,露出里面潔白的襯衣(那襯衣的白色在黑暗中分外惹眼),冷笑了一下,說:“來吧!讓我來做你槍口下的第一個!”
馬成義又發(fā)了一陣呆,然后,慢慢舉起了手槍。
我們不約而同地向韓江雪身邊移過去。
韓江雪用手擋著我們,依然面對著馬成義,情緒激昂起來:“來吧!開槍吧!抗日——說得多好聽!你們今天可以輕輕松松殺了這些人,殺了這些赤手空拳的自家兄弟。我懷疑,面對用狼血狼奶養(yǎng)起來的日本人,你們敢舉起馬刀端起槍嗎?你們敢嗎?!”
“誰說不敢……”是馬成義的聲音。
韓江雪冷笑一下打斷他:“凌弱必然懼強,欺內必然媚外,從古到今,概莫能外。往遠說,有秦檜;往近看,有慈禧。我真擔心……”
韓江雪說到這里,被馬成義大喝一聲打斷了:“行了!甭拿前朝人比了,咱往前走著看!”說著,用手槍點著我們,說,“今天先饒過你們這一回,我說明白了,眼下不比以往,以往咱們是兩軍對壘,眼下是一致抗日。往后,誰再逃跑,以抗日逃兵罪論處,格殺勿論!”最后他又喊了一聲,“全體解散,號房子睡覺!”說完,徑自走了。
一場流血避免了。
這時,韓江雪向我投來精疲力竭的一瞥,癱軟在雪地上……
日后,馬成義跟我說,照他的脾氣,那天夜里他真想豁出去,但叫韓江雪擋住了。他說韓江雪擋得好,日本人都把半個中國占了,自家兄弟還殺個啥呢。我明白他說的“豁出去”是什么意思。
現(xiàn)在想起來,那是一次危險的較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