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到於梨華又不禁難過,她和劉大任曾經(jīng)是我很喜歡的兩個作家。尤其是劉大任的《大落袋》比林懷民同樣寫青年人的《蟬》要廣大深厚得多多。他的《落日照大旗》寫那種遺老的味道則又比白先勇要冷靜得多,人說白先勇是以一種很冷很靜的眼光俯視這世界,我卻以為他一直過分沉醉在自己那種浪漫悲劇感的氣氛里,尤其以《思舊賦》最是糟糕。
於梨華的作品除了《雪地上的星星》十分糟糕外,其他都很有一種情調(diào)。我喜歡她書中每一個人那種成長的掙扎和世事變遷后能安于滄桑的勇氣。我總不忘記高一下剛看完她那本描述在臺大外文系四年生活的《焰》時那種心境,那時正是班上籃球隊在為班際比賽加緊練習時,每次在臺大練完球后,我總愛一人在椰林大道上晃,晃累了就躺在椰樹下唱“Yesterday When I Was Young”。看著一天的紅霞映著黑黑搖動著的椰影,風涼涼地吹著,有男孩女孩輕笑的話語,有鳥兒振翅的聲音,我想到曾在這校園里走過的莫迪、修慧、小湯,想到我只要青春!只要青春!我不要焰后的燭淚一片。等淚水把草地灌濕后才回家。我常想我只要那般地躺著,不要學校不要朋友不要爸媽,我只要扣緊草地,讓地球停止轉動,我只要就這樣躺一輩子。
高一的時候我只打算活到三十歲,因為正值青春活蹦蹦的時候,然而我又對它卻步,怕的是熱鬧過后的冷清,就像孩子時候一直怕看新年過后的一地鞭炮紙花。我曾在除夕夜偷偷地把電鐘插頭拔下來過,九歲的我自有一番想法,我是寧可不過巴望老久的新年,也不要年初二初三初四,聽起來漸稀疏的爆竹聲。高一時國文先生出一個《無題》,還記得我寫的中間有幾句話:“……年輕人轟轟烈烈的抱負,是一場洛陽三月花如錦的繁盛。然而,花兒終究是要謝得滿山滿谷的,成就的人們是些晚熟的花兒,雖是萬綠叢中一點紅地矗立枝頭,但終不免有許孤單冷清和惘然,而且還是要落。”結論是,既是富貴榮華原一夢,我是連過程都不想要了。
現(xiàn)在我則打算活到四十歲,不定長些。除了想到要陪爸媽老去,萬一不小心結了婚的話,那必是有一分牽絆的,而且我還要等回我們的山東老家,除了看看黃淮平原外,再要走在無限的日月山川里聽不盡的漁樵閑話。就是到了現(xiàn)在,我也從不認為高一時的那種想法是否是幼稚,或悲觀。爺爺曾經(jīng)說過日本有一個很轟動的事情,一個十八歲的女孩自殺,為的是面對這樣一個大好的青春世界,她不知該如何來過,我想我是很了解她那種不是厭世而自殺的心境的,她的死亦是在一片燦爛無盡的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