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年后,兩人不意在珠江口重逢,便在擁擠的碼頭上,隨便揀了家小鋪?zhàn)聰⑦@些年間的事兒。此時的普照正為第五次的渡海失敗憂煩,戒融卻也答道:“彼此皆為渡海辛苦!”原來他也正擬搭船去天竺,歸途則打算走玄奘《大唐西域記》之路回唐。戒融熱烈地談著玄奘事跡,天竺之路以及關(guān)于旅行之類的書名。
二十年后,志趣和所認(rèn)定所舍身的仍然不同……“同樣是為渡海辛苦,但我的跟你的就是不一樣!”普照很想這樣反駁戒融,但是在這待了二十年仍覺是異國的人們?nèi)杭拇a頭,聽異國的語言,喝異國的酒,眼見異國的船只在港里來去,想歸想,普照終未否定戒融的話。
四僧中的最后一人叫榮睿,是比普照又不同的另一種善心誠實男,他也是乖弟子,幾番追隨鑒真渡海不成,終在第五次失敗后病逝于途中,鑒真因為他的死而哀慟悲切萬分。他在人世里這樣委婉馴良地匆匆行過,很叫人為之思省嘆息的。
普照是四人中唯一跟隨鑒真回到日本的留學(xué)僧,他自始至終抱負(fù)和靈機(jī)似都不如其他三人,甚至只像個尋常孤僻的老單身漢。鑒真一行抵日后,便迅速地在奈良的大佛殿西趕建戒壇院,待戒壇院落成準(zhǔn)備進(jìn)行授戒時,一干以賢璟為首的日本布衣高行之僧,突又反對以鑒真的授戒作為佛道入門的正儀,而主張自誓授戒即可。爭執(zhí)不下的結(jié)果,雙方約了來日在興福寺維摩堂討論,哪方辯贏便依哪方。
此辯論會實在事關(guān)重大,又且賢璟一方都是日本錚錚有名的學(xué)者,非有很強(qiáng)的意志力,欲辯倒對方是不可能的。鑒真弟子中有辯才者雖不少,但首先日語上的不能自如,便就弱了氣勢,此時一向訥于言辭的普照挺身而出。
是日,堂內(nèi)爆滿,群賢畢至,堂外也圍滿了聽眾。賢璟等引《占察經(jīng)》據(jù)以辯論,普照以《瑜伽論》抉擇分五十三卷責(zé)問對方,賢璟等無以回答,普照兩次催請對方答復(fù),賢璟等依然無法回答,瞬間堂內(nèi)屏息等待。普照也沒想什么,但不知為了什么,略微仰著臉坐在稍暗堂中的普照,一剎那在腦際浮起了在端州龍興寺客死的榮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