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月的母親在頭里走了。陳東風將衣服擰干,也往回走?;氐阶约业奈莼鶊錾?,他聽見誰家的門響了一下,心想終于有人起床了。他看了看,見有三個人從旁邊的一座新樓里走出來。門口送別的那人大聲說,好好睡一覺,晚上再來。陳東風明白,這是麻將散場了。站在門口的那人叫段飛機,這幾年村里總是讓他當勞動模范,大家都搞不清楚段飛機在外面做什么生意,他自己常說,除了不販毒,不賣軍火,不拐女人,什么都做。這幾年他捐給鎮(zhèn)上修路、村里辦學的錢,總數(shù)已有好多萬。
陳東風草草弄點吃的以后,趁父親心口還是熱的,趕緊鎖上門去買紙錢??斓角迕鞴?jié)了,因為怕漲價,大家提前作準備,突擊坡賣小雜貨人家,將紙錢賣空了。陳東風只好去公路邊,那里有幾家大一點兒的店子。
那段路有差不多兩里。由于河上的橋還沒有修起來,一般人不愿泡冷水,還得繞上兩里,從上游的一座石堰上過河。陳東風要趕急,想也沒想就脫了鞋襪。
所幸公路邊第一家店子里就有紙錢。談好價錢后,賣貨的女人將一大沓紙錢堆在柜臺上。這時,從里面走出一個老頭。陳東風見了就叫他段四伯。段四伯問他買紙錢做什么。陳東風告訴他,父親已經(jīng)不行了。段四伯不相信。陳東風就將剃頭匠馬師傅說的一番話,以及父親現(xiàn)在的情況說了一遍。段四伯忍不住唉聲嘆氣一番。陳東風將錢遞給段四伯,段四伯執(zhí)意不肯收,非要將紙錢送給陳老小。二人正在爭執(zhí),段四伯的女兒出了個主意,這些紙錢仍算買的,另外再送一份同樣多的。陳東風謝過后,拿上兩份紙錢仍舊涉水過河。
陳東風走出老遠,還聽見段四伯在公路邊大聲喊,要他到時候給個信,自己要去送送陳老小。
往回走的路上,陳東風碰見方月的父親,遠遠地一副氣沖沖的樣子。陳東風遲疑一下,他就過來了。聽見陳東風的招呼聲,方月的父親也不看他,只是用鼻子哼了一下。陳東風覺察到情況有些不對頭?;氐酵粨羝?,他在方月家門前站了一會兒,聽見虛掩著的門里,有女人嚶嚶的抽泣聲。
陳東風叫道,方嬸。叫了兩聲,大門開了。方月的母親站在門后,問,有什么事嗎?陳東風說,我已將紙錢買回來了。方月的母親說,買回了怎么不快回屋里去!陳東風說,我剛才看見方伯的模樣有點不對頭。方月的母親說,你別管他,他這回若真的做得太過分,我也就懶得再照顧他了。陳東風說,是不是我給你的那些錢被他發(fā)現(xiàn)了?方月的母親說,早上我一進屋,他就追問我洗一只馬桶為什么要這么長時間,我說馬桶不小心漂到水塘里去了,弄了好久才弄起來。他不信,一口咬定肯定有個男人在幫我,不然我是無法將掉進水塘里的馬桶弄起來的。我真蠢,不該編謊話。老東西從床上爬起來就開始搜我的身,后來他就將你交給我的六十六元錢搜了出來,沒辦法,我只好將真實情況告訴他。他瘋了,說了許多無理的話。陳東風說,那買壽衣的事怎么辦?方月的母親說,他不讓我去,自己拿著錢去了。
陳東風本想問,若是他不肯買而是到鎮(zhèn)上喝酒或是賭博去了那該怎么辦?看著方月母親那副痛苦不堪的樣子,他有些不忍心開口。
陳東風掏鑰匙開了鎖,推開門時,一只碩大的老鼠迎面沖過來,踩著他的腳背逃向野外。陳東風嚇得汗毛一乍。他瞅著大老鼠鉆進一處草堆,消失得無影無蹤以后,一個人愣了片刻,這才進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