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知我如此,不如無生。”綠珠囔著鼻子道。
他們已經(jīng)走到了一處廢棄的船塢邊上??諝庵袕浡还商鹦鹊蔫F銹味。她隨便就能引用《詩經(jīng)》里的句子,讓端午不由得暗暗吃驚。
“你當(dāng)時待在雷音寺,是想出家嗎?”端午拉著她的手,從巨大的鋼梁的縫隙中穿過,以防她不慎掉入深不見底的塢槽之中。她的經(jīng)歷聽上去那么荒誕不經(jīng),更像是一個傳奇。
“我對出家沒什么概念,”綠珠道,“我只是想找個干凈的地方死掉。我喜歡那里的深房小院,喜歡地上的青苔和大樹的濃蔭。院子的墻角有一叢木槿花,那不過是很普通的花。在我們老家,家家戶戶都用木槿來編織院子里的籬笆。正因為它太普通了,我從來沒有好好地看過它,其實它挺漂亮的。乳白色的花瓣,花底有黑斑,像蝴蝶的翅膀。那天下午,雷音寺里正好沒什么游人,我就一個人站在那兒傻看。一個光著腳的峨眉僧人打那兒經(jīng)過。他老得不成樣子,忽然對我說了一句話。這句話,讓我哭了好半天。后來我就想,出家也許真是一件挺不錯的事。”
“那個和尚跟你說了什么話?”
“他先是嘿嘿地笑了一下。我回頭看看,發(fā)現(xiàn)他嘴里的牙齒都掉得差不多了。嘴巴癟塌塌的。他說,松樹千年朽,槿花一日歇。我開始沒聽清楚,想讓他再說一遍,那老頭早已走遠(yuǎn)了。”
她說,當(dāng)她在雷音寺遇見“姨父老弟”時,游方僧已經(jīng)答應(yīng)收她為徒,并給了她一個法號:舜華。她特別喜歡這個法號。因為在《詩經(jīng)》中,舜華正是木槿的別稱。
綠珠跟著守仁回到鶴浦。沒待幾天,冷靜下來的母親還是從泰州趕了過來。她倒沒有執(zhí)意將綠珠領(lǐng)回去,而是將她托付給了妹妹小顧。臨走時,給她留了一張銀聯(lián)卡。后來,守仁就和小顧商量,用卡里的錢送她去澳大利亞的一所會計學(xué)校讀書。綠珠在墨爾本只待了不到半年,就去了歐洲。當(dāng)她把銀聯(lián)卡里的錢花得差不多時,就又回到鶴浦來了。她說國外也沒勁。哪兒都他媽的沒勁。
守仁只得給她在公司安排了一個職位??删G珠從不去公司上班,有興致的時候,就陪著她的姨媽,侍弄那一園子的花草和蔬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