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外面仰望,這是一座島中城池,壁壘森嚴,高高矗立??墒情l門大開,高巍的城墻和刀劍的駐守后隱藏著的卻是一個尋常村寨。村寨里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穿得質樸隨意,都是尋常人的相貌,他們朗聲喚著“大當家”、“軍師”,臉上堆滿了笑容。還有成群的孩子在島上笑啊鬧啊,有一兩個不小心撞上瑯天他們,縮縮手腳吐吐舌頭,轉身奔到娘親懷里去了,只把小腦袋露在外頭,目光溜溜地轉著,全是繞著簡丹砂這個外來人,半是好奇半是戒慎。大人們附身在他們耳邊說上幾句,他們眼中的戒慎盡褪,露出笑意。
然而這些簡丹砂都看不真切,她把頭垂得低低的,散亂的發(fā)絲半遮著容顏,只從眼角余光中收悉周圍一二,一步一步走得小心緩慢,越走越是乏力,越走越是艱難。
洛長行伸手扶住這纖弱的身子,關切地問著:“怎么了?”
瑯天只是瞥了一眼,自己一個人走在最前頭。
周遭的笑意漸漸寥落,即便是不諳世事的孩子也瞧出了疑惑,不停扯動大人們的衣袖。
有幾個漢子走到瑯天和洛長行面前,其中一個略高一些的漢子拍著瑯天的肩膀,戲謔道:“怎么,到頭來還是用搶的?看小娘子那不情愿的樣兒,你也不溫柔點?”
又有個彪形大漢沖他嚷:“哎呀,大當家什么都行,就是啊對著女人不行,看看軍師!”
“對女人可要溫柔點,何況是自己的新娘子?!?/p>
新娘子?
簡丹砂這時才抬起頭來,下頜繃得緊緊的,那唯一一點的唇色也褪得干凈,不比灰白的墻瓦色好到哪兒去。
瑯天眼中的溫度迅速冷去,眼睛瞇起道:“她?”譏諷的話語冷凝在半揚起的嘴角,冷冽無情,隱隱地還帶著幾分薄怒。
“她怎么可能是我的新娘?要不你問問老三?”
眾人目光茫然地游走在三人之間,洛長行皺了皺眉,不贊同地看著瑯天。
“既然不是你的女人,怎么可以私自帶上島?”伴著怒喝,碧江島上的二當家瑯穆從哨站上走下,敞開的毛皮褂子里露出晃眼的彎刀,“瑯天,你身為當家的越來越不知道分寸了!”兩把濃眉擰得高高的,橫貫額角的刀疤也跟著猙獰起來。
瑯天卻越發(fā)輕佻了:“二叔不必那么緊張,誰說非得是我的女人?將來說不定—”說著邊睨向洛長行,邊挑起簡丹砂的下巴,“瞧這姿色,這身段,也算是上乘了,只不過嘛……”他猛地拽住她的頭發(fā),“現(xiàn)在,她是我們大家的錢箱子!”
痛楚震醒了簡丹砂原本昏茫的神志。她伸手朝瑯天一抓,幾天未剪的長指甲在瑯天臉上留下了三道鮮紅的抓痕。
一道長鞭破風甩來,簡丹砂不及反應就被抽痛了手腕,又一鞭甩來令她摔倒在地,火辣辣的痛在臉頰上灼燒。一雙紅靴伴著叮叮當當?shù)穆曧懸徊讲阶呓喌ど懊銖娞痤^,看見一個裹著披風的女子居高臨下地望著她,長長的黑發(fā)不拘地披散下來,雪白的肌膚猶如一捧冰雪,襯著一張菱唇殷紅欲滴,額心還飾著用珠貝做的花鈿,纖長的指把玩著鞭把,眼看著又是一鞭。
“夠了,歌輝。”洛長行扣下鞭子,擋在簡丹砂的面前。
簡丹砂按著臉上的傷口,不覺轉目向瑯天望去。他也正居高臨下望著簡丹砂,目光冷冷的。就是這樣一個任意妄為的男人,生生壞了她兩年來的籌謀,載負著多少忍辱,多少盤算—就是為了一樁擄人勒索的買賣。
簡丹砂義憤、畏怯、不齒,然而到底知道了瑯天他們的目的,心頭的意志一松,黑暗吞沒了所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