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癩子很是得意。他得寸進尺，繼續(xù)向劉金蓮提問：“請問少奶奶，這寸金糖，你喜歡粗點的，還是喜歡硬點的？”

哄笑聲中，劉金蓮沒有回答。

癩子們又嚷了起來：“究竟是喜歡粗的，還是喜歡硬的呀？”

“快說呀！”

一陣浪蕩的哄笑，把火箱里昏睡的張復(fù)禮吵醒了。他睜開眼睛，一副不耐煩的樣子。癩子們見狀，立刻有所收斂。他們也就不再逼著劉金蓮回答了。

一個小癩子膽子大。他嬉皮笑臉地說：“嘻嘻！‘新人三天沒大細’，都是這樣的，要請大哥多多擔(dān)待。弟兄們不難為嫂子了，只對大哥有個請求?！?/p>

“什么請求？”張復(fù)禮問。

“嘻嘻！其實也沒什么。剛才少奶奶說了，想吃寸金糖，大哥是不是喂她吃一根?！蹦前]子說著，便將一盤寸金糖遞到了張復(fù)禮的面前。

新房里，立刻就像炸了鍋。張復(fù)禮哭笑不得。他望著眼前的那盤寸金糖，拿也不是，不拿也不是。

“大哥，選一根粗點的呀！”

“選一根硬點的呀！”

“選一根又粗又硬的呀！”

癩子們吼著，還不住地朝著盤子指指點點。若是平常，張復(fù)禮早就不耐煩了，可今天的情形不同，特別是在這些個癩子們面前，是一定要給面子的。這些人，弄得好，可以為你兩肋插刀；弄得不好，可以讓你雞犬不寧。這時，吉秀英笑嘻嘻地來到了火箱邊上，說道：“少爺，那你就喂少奶奶一根吧！”

說著，吉秀英在糖盤子里挑了一根又粗又硬的寸金糖，遞給新郎官張復(fù)禮。癩子們立刻高聲歡呼起來：“好呀！高親娘是高手！”

“不許亂嚼舌頭！”吉秀英啐了癩子們一口，而后將新娘劉金蓮連拉帶拽，拉到了張復(fù)禮的身邊。張復(fù)禮覺得再鬧下去就沒意思了。他急于結(jié)束眼前的這個局面，快快將這些癩子們打發(fā)走，便將那寸金糖喂進了劉金蓮的嘴里。劉金蓮無可奈何地將那根寸金糖包在嘴里，咀嚼著，吞咽著，有點兒狼狽。

癩子們見狀，一個個笑得前仰后合：

“好味道呀！”

“寸金糖真有味呀！”

劉金蓮覺得自己在受捉弄，嘴里的糖，難以吞咽。這時，翠珠給她遞過來一杯茶。她在用茶水將嘴里的糖漱下喉嚨，一不小心，茶水濺了出來。她連忙用手絹擦拭。

又是原先那個癩子，故作驚呼：“少奶奶，注意嘍！打撒了水水多可惜，這里只怕是對雙胞胎喲！”

癩子們開心地狂笑著，劉金蓮卻感到惡心。盡管如此，她也只能無可奈何地應(yīng)付著、承受著?；鹣淅锏膹垙?fù)禮，下起了逐客令：“長疤子，你們該耍的把戲都耍夠了，前客讓后客，這可是鬧新房的規(guī)矩??！”

長疤子很知趣，立刻發(fā)話：“伙計們，懂事點，我們多謝了，大哥是春宵一刻值千金，不要被我們給耽誤了啊！”

“大哥！悠著點?。　?/p>

“大哥！保重龍體呀！”

“大哥！運好神：向左邊，得男伢；向右邊，生女伢！”

“天哪！如今的黃花兒，哪里學(xué)的這些邪門歪道！”吉秀英禁不住驚呼。

癩子們吵著、嚷著，離開了新房。鬧新房的人們，一伙又一伙，來個不斷纖。他們當(dāng)中的有些人，比浦陽鎮(zhèn)上的癩子們，顯得文雅些。而有的人說的話，比那些癩子還要粗痞得多。然而，不管怎樣，都屬于正常，無可指責(zé)。來鬧新房的，間或也有不言不語的姑娘、嫂子。她們表面上是來看新房的擺設(shè)，特別是來欣賞那滿堂的雕花家具，她們流連往返在雕花牙床、立柜、梳妝臺、洗臉架前，細細地撫摸著，不住地發(fā)出“嘖、嘖”的贊嘆聲。而她們的耳朵，卻在偷偷地聽著那些非常中聽的“粗”話和“痞”話。新郎張復(fù)禮，仍然處在醉酒之中。鬧新房時，他幾乎都是坐在火箱里。當(dāng)包谷燒顯示出它的后勁時，他感到頭暈?zāi)垦?、手腳冰涼?！按笙病倍滞诰虻南葳澹顾y以自拔，受傷的心靈在滴血，卻要裝成若無其事。他希望盡快結(jié)束這樣的調(diào)笑、戲謔和格調(diào)低下的無端取鬧，早點得到片刻的憩息。至于那面臨著的春宵一刻，他并不是那么向往和在意。在他的想象之中，那不過只是一場索然無味的游戲而已。混混沌沌之中，他甚至將母親交付的“見紅”的使命，都拋到了腦殼背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