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3.一頓暴打(1)

校門外的草樣年華 作者:瓊永


“怎么喊半天沒個人?”“不是來了嗎?”“多少錢一宿?”“50。”“40不可以嗎?”“哎呀小弟,老娘可是不打誑語,你打著燈籠全城找去,到哪兒都沒這么便宜的住處?!薄翱晌叶道镏挥?0了?!薄安粫桑靠茨阆駛€大老板,怎么會才40塊?得得得,40就40。虧了,還從來沒有給人家這么個低價……”她是個四十上下的女人,大概因為能說,兩片唇磨薄了,像兩片小榕樹的葉。他交了錢。她帶他上三樓打開307房,咯咯嘎嘎,給他一把鑰匙,咯咯,嘴里含著兩片榕樹葉下去。

巴掌大的屋內(nèi)擺一張單人床,旁邊是脫了漆的茶幾,一把熱水壺,一個水杯,一部19英寸電視墻上懸著。他把旅行包放茶幾旁,去開電視,才知道那19英寸是壞的;從包里掏出本書,翻了幾頁就打哈欠;索性上床睡覺了。

空調(diào)發(fā)出巨型機器一樣的嗚嗚聲,震動著人的耳膜,他把它關(guān)了。蚊子嗡嗡嗡,開燈打死幾只,耳邊仍鬧,他胡亂搖搖手,躺下了。身下硌著個硬物,探手到底下一摸,是自己的BP機,今天才買的呢,他熟練地摁亮顯示屏:九點不到,可是犯困。中午沒休息,一整天的在外面跑,身子有些疲軟,幸而這東西很乖,一整天都沒鬧自己。哈——困!他把它別回床邊的褲腰帶,重新躺下。耳根又起嗡嗡聲,他拍了一掌。一會兒又嗡嗡,索性捂頭蓋臉起來,連個鼻孔也不給露。

他當上了一個國有企業(yè)的部門經(jīng)理,在他的經(jīng)理辦公室,王麻子下氣地跟他嘻哈,文峰、趙陽撲通給他下跪,求給個工作,求多多關(guān)照。他說:“我說是吧,你們讀那書,沒有用!”邊說邊沖門外喊人給他的同學上茶果餅干,自己忙著上衛(wèi)生間。因為尿憋急了,走得匆忙,不小心磕在門檻上,絆了一下,摔了。才知方才是夢。他上衛(wèi)生間,尿完就怎么也睡不著。

前段在天津跑了幾個公司,單是給人家繳填表費,什么活計也沒撈著;到最末一家他偏不繳,責問人家是不是只想訛錢。這事兒鬧到總經(jīng)理處,總經(jīng)理問他要文憑,“文憑文憑,文憑就比能力重要?”他一掌拍在桌面上。她兜臉啐他一口:“你個不要臉的東西,睜開你的狗眼看看,本公司哪位員工不是大學以上學歷,高中學歷算什么?算癩皮狗!癩皮狗就巴著上高盤臺?也不撒泡尿自個兒照照!阮副總,把他轟出去。”“是,大姐!”

天津女人無論老幼一律叫大姐,而男人頂門叫二哥,那大哥是媽祖娘娘廟里泥塑的,不是活人,可見這地界女尊男卑,女人所以出奇地辣。他被一個男人搡著出來。

北京也不是好地方,他當不上副經(jīng)理,連營銷員也干不上,只給一個廣告牌制造公司搬抬廣告牌,清理木片紙片的碎屑,兼一些別的雜活兒。他總想騰出點兒時間找找別的工作,可是這種活兒沒完沒了,從早八點半要干到晚八點半,干完就骨軟神乏。工長總是嫌他不活絡,他抬廣告牌不小心劃破了手,他不敢讓工長看到,自己撿地上的碎紙片把手上的血液揩幾下了事兒,裝裱工阿仔得空就來幫幫他。老板記日給工錢,他干沒滿月就走人。

又找了幾個單位,臉皮都磨厚了,人家也沒給好臉色。他總是在街頭瞎找,阿仔見到他,問他工作找著沒有,他搖頭,他說他還在原來那廣告牌公司干,說他只會干些裝裱的活兒,他拉他在路邊吃了一碗面,那時候,他已經(jīng)餓了一天,想起那碗熱乎乎的面,到現(xiàn)在還感動。阿仔對他說,他哥哥在石家莊干,哥哥告訴他,石家莊用人不拘于文憑。也不知是真是假,他沒多想就奔這兒來了。

還只是下半夜,卻沒了睡意。起來摁亮燈,拉開茶幾上自己的包鏈,里面有幾張報紙,是白天在路上買的。他掏出來,一張一張地找廣告欄,目光搜索著“招聘”的字樣。他把值得應聘的公司圈起來,記在小本本上。那個小本本已經(jīng)記下了好幾家公司的全名、招聘范圍、待遇、地址,那是他白天上網(wǎng)搜到的;翻過上一頁,還有兩家,跑過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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