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多人議論莊院長。他的一個老鄉(xiāng)攤上官司，送給他一萬塊要他關(guān)照關(guān)照，他堅決不受，嚴詞告曰黨紀國法不允。老鄉(xiāng)扔下錢撒腿就跑。他抓起那沓錢追出門來，大聲嚷道：“拿回去！”一沓錢砸在老鄉(xiāng)后背。

一時間，人們不敢往莊院長家送錢。副院長一個姓王，一個姓趙。姓王的一個月也不上一天的班，只在外面打點他的生意，人們只好找姓趙的。

庭議的時候，趙副院長老要偏著一方，努力陳詞，力排眾議。莊院長拿一雙貓眼瞪他，和他別著，如是兩只斗霸爭雄的鍬形蟲，都舉著狀似牡鹿的角，要把對方攔腰掐斷。兩人操的是，凡是你支持的我都反對，凡是你反對的我都支持。在法院，到底院長是法人代表，到底院長說了算，結(jié)果是每個庭議員都看著院長的臉色行事。攤上官司的人們見副的不頂事兒，就又去找正的。

“哪個送錢多，哪個就勝訴。你們當他扔還給他老鄉(xiāng)一萬塊錢就清廉了？就真?zhèn)€不收受賄賂了？哼！此前他早收他那老鄉(xiāng)的被告兩萬塊了；當是瞞得住人??？被告就是我的娘舅。”趙副院長在背后大發(fā)牢騷。不多久，趙就調(diào)走了。

“嘿！你說莊院長本事有多大，愛新覺羅·玄燁圍獵也，弓箭一搭，嗖，一只兔子撂倒了?！薄扒f院長也是個貪官嗎？”“現(xiàn)在的官有幾個不貪的？莊院長算好的了?！薄罢l說不是？真正的貪官是這邊才哄完原告，那邊又去哄被告，狼群進羊圈，老羊小羊一起吃；如果只吃一方，算清了；再者說了，人家官也是花錢買的，不貪點兒夠本嗎？要怪就怪那些個刁民，專鉆法律的空子，譬如說某人犯了某罪，某條法律上規(guī)定判3～5年，你說該怎么判？給你做做這法官！可是，如果原告賄你判5年，被告賄你判3年，這么一來，事兒就簡單了：錢不是有多有少嗎？這就是依據(jù)，好判！”“莊院長不會是這么判案的吧？”“嗨！”“莊院長不是這樣的，我聽說莊院長是廉潔的呀！”“嗨！”“欸欸，知道莊院長是什么人提拔的嗎？他的社會背景可不一般?！薄笆病⑹裁幢尘?？”“太……”“太什么？太太？太上皇？太子黨？得得，別藏頭露尾做烏龜，叫人瞎猜?！薄班?！”扭身走人。其他人眾嘆著氣散了。

天麻麻亮，莊太太起床，她從騎樓走出來開院門。晨曦尚微，她恍惚看到門口處堆著一堆東西，奇奇怪怪的，什么玩意兒？躬身用指頭一挑，哎呀，竟是橫七豎八的人骨和稀稀落落的死人頭發(fā)。“見鬼！”莊太太嚇壞了，啊的一聲昏了過去。醒來精神就恍惚，說些鬼鬼怪怪的話。往后一見到丈夫的手，她能想出那肱骨那尺骨那橈骨那指骨掌骨是怎樣的。“跟那地上的差不多?！币姷脚畠菏犷^她以為是梳死人頭發(fā)，于是哎喲一聲，沖出家門，從此絕步不回這個家。

元宵、清明節(jié)，還有幾個平常的日子，莊家都鬧鬼，莊院長的老父、老母、兒子、女兒也都叫嚇著，又覺得晦氣，便隨著莊太太移居鄉(xiāng)下了。只有莊大人獨守空房，他要留下來捉鬼。

暮色初降，莊大人回到自家院門，他的一連串動作讓膽小的見了丟魂散魄，膽大的看了忍俊不禁，躡手躡腳來到門邊，將耳朵挨近門扉細細諦聽一會兒，然后蔫不唧兒地開了鎖，哏一下，警察抓犯人一樣忽然破門而入，身子閃電般閃在一邊，眼睛往里迅速脧一脧。就這脧一脧的工夫就能將整個院子脧得一清二楚，但只見，木欄還是木欄，石徑還是石徑，洋樓還是洋樓，才舒了口氣吱呀吱呀關(guān)死門。莊大人身手的敏捷不是一般習武之人可以比的，他關(guān)好門猛然一回身，很像餓虎反身，君且看，莊院長從眼到手到腳都是一副練家子的姿態(tài)，其靈敏度和速度完全沒有給什么狐媚妖魔一點兒可乘之機。見沒什么動靜，他氣壯山河地邁向自家樓門。他步子很闊，耳邊是沙沙的風，面前是滿藏著妖魔的樓，他感覺這就是賢才俊彥為救國難赴湯蹈火視死如歸的壯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