樓廊,陽臺,客廳,飯廳,睡房,書房,他打開所有的燈,檢查所有的墻角旮旯,從一樓到二樓到三樓,清清楚楚明明白白了,沒什么鬼怪疑竇了,才一層一層地熄掉,只留下一樓的,他睡在一樓。他關(guān)上所有的門,打開電視,把音量放到最大,用遙控不住地?fù)Q頻道,才算坐安穩(wěn)了。電視屏幕顯出動漫畫面,他其實沒注意到這是少兒頻道,只要覺得自己在看電視就成。晚十點半,他關(guān)了電視要進(jìn)房睡覺,吱吱,吱吱,外面有聲音,像是老鼠,咕咕,不像是雞,他側(cè)著耳。咕咕,他的心提了起來。他小心翼翼地開門,打開樓廊的燈,咕咕,那邊院墻頭蹲著一只鄰家的雞……
幾天都不見鬼來,他有些撐不住了。白天上班,他精神發(fā)苶,天一擦黑回家,又緊張兮兮,他憔悴不堪,他的臉雙飛粉一樣白。他不信他捉不到鬼,可是他偏偏見不到鬼。5天,10天,15天,20天,他漸漸就不檢查各樓層的動靜,也熄了全部的燈來睡了。他的精神開始恢復(fù)。
莊院長好酒,酒能忘事兒,亦能壯膽,莊院長的膽子一點一點地壯起來,他漸漸就忘了家里曾經(jīng)鬼魅橫行,忘了自己是留下來捉鬼的。
酒。好。他醺醺地回來。
夜,黑著臉不遲不早地入半,好像一個蒙面的殺人狂摸進(jìn)人的家門,但是,人們已經(jīng)見怪不怪習(xí)以為常。嗝,阿嚏,他去熄燈,熄了燈要上床,沙沙,咦,什么聲音?噠噠,聲音在外面,開廳門出來,院內(nèi)黑乎乎像是玻璃刷黑漆,他撳亮樓廊的燈。不得了,不遠(yuǎn)處趴著個人。誰?嗝,嗝,院長大人色厲內(nèi)荏,心口撲撲亂跳,那一直打著的嗝瞬間消失了。原來那人背著個包狀物,匍匐著正向樓梯處爬來。那人聽得喝問,也不答應(yīng),欻啦躍起身就點火?;鸸忾W過處只見在點一根筷子大小的東西,院長恍悟到那是導(dǎo)火索,糟,那人身上背的是炸藥包。院長大叫不好,急沖過來撲打火機(jī)。那人一閃,沒讓撲著,火卻熄了,導(dǎo)火索沒點著。“我與你同歸于盡!我與你同歸于盡!”那人抱住院長,緊緊抱住??蓱z院長大人驚嚇過度,雖竭力掙扎,卻掙不脫,力氣宛如一個吃奶的孩子。“來人?。 痹洪L發(fā)出羸弱的呼喊,可是“聽眾席”空空如也,四下沒一個法警,連一個門警都沒有,周圍靜悄悄的,左鄰右舍好像人都死光了。大法官兩腿發(fā)軟,嚶嚶哀叫。那人摟著他嚓叭嚓叭地點火,可是老嚓叭不著,一不留神他掙脫了,也不知哪里躥出來的一點兒勁兒,竟能跑起來,跑將出去,發(fā)出將死者才有的“來人啊,來人啊”的哀號。那人追出去,把他推倒到一泡狗屎里。
從此,莊府成了沒人住的鬼樓。
唐充來到法院的財務(wù)科,科長要他預(yù)繳2500元的訴訟費?!?500元?怎么那么多?”科長解釋說,案件受理費多少多少,證人、鑒定人、翻譯人員、理算人員在法院指定日期出庭發(fā)生的交通費、住宿費、生活費和誤工費多少多少。“怎么會有翻譯人員?難不成我是不會說中國話的外國佬?或者那些個法官、庭審員是村夫野老,聽不懂普通話?”“這是必須的,別人也是這么繳?!弊诹硪粡堔k公桌上的一個長臉青年幫腔?!笆裁幢仨毜模瑳]道理的費也是必須的?”“哎呀,你不懂法!”“我看不是我不懂法,而是你太無法無天!”“你小子誰給你恁大的膽兒,敢在這里作起耗來,你出去!”“出去出去!”那長臉起來驅(qū)他?!澳銈冞@是亂收費,我要告你們!”
他沖進(jìn)院長辦公室,莊院長想是剛從酒桌上回來,趴在辦公桌上,像是要睡,見有人進(jìn)來喊,醒了,“嗝,嗝,你敢鬧公堂?”用手指著他,“嗝,嗝,下面本庭宣判……”也沒等他說話,就從辦公桌前歪歪斜斜立起,眼睛瞇著,頭晃著:“你勝了,嗝,嗝,勝了!哈,哈哈哈。”笑了半天,兀然睜開眼:“啊,你,你,你是背炸藥包那家伙?你是鬼,你是鬼!鬼!”鬧著歪出椅子,癱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