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里放了大大小小的幾個火盆，窗戶緊閉，將臥房溫得暖洋洋的。步瑯飛不禁安心了幾分，視線一轉(zhuǎn)，一個嬤嬤打扮的老婦人正靠在床榻旁邊打著瞌睡。

步瑯飛緩緩地走向床榻，抬手掀起帳幔，一個少女沉睡的面龐映入眼簾。

仿佛心底最柔軟的部分被觸動了一般，步瑯飛眼中霜?dú)怏E減，取而代之的是不可名狀的溫柔與憐惜。

“紫蕪……”他輕語呢喃，彎下身，抬手輕撫少女的面龐。

少女未施粉黛，睡容恬靜純美，一頭青絲松松地綰起，流瀉枕邊。一雙淡眉如遠(yuǎn)山，眼睫如蝶翼，粉唇恍若微微向上彎曲著，仿佛已經(jīng)沉睡了百年。

他輕微的舉動驚醒了沉睡的老婦人，老婦人揉了揉惺忪的睡眼，看見來人是他，連忙站起身來。

“奶娘不必多禮?！辈浆橈w壓低了聲音道。

“瑯兒，今天不是你大婚的日子嗎？”那名被稱為奶娘的老婦人似乎有些錯愕，“還是我老糊涂記錯了？”

步瑯飛不答，只是笑著搖了搖頭。

“我來看紫蕪。”他目光暖如溫泉，依舊輕聲細(xì)語，似乎是生怕吵醒了床上的少女。

只是，他比誰都明白。

也許，她永遠(yuǎn)都不會再醒過來。

“紫蕪丫頭很好，有我和小鳶天天照看著呢?！蹦棠飮@息一般地說道，雙眼亦看向床榻上的少女。

“我有話想對紫蕪說?！辈浆橈w輕聲說著，視線癡纏在少女的面龐上。

“這天冷，夜里更是凍人，我去拿件襖子來給你披上?！蹦棠飼獾卣酒鹕韥?，緩步邁出臥房。

步瑯飛小心地在床沿坐下，抬手探入被褥中，輕輕握住了少女冰涼的柔荑，手力越來越大，仿佛要將自己的溫暖和生命盡數(shù)奉獻(xiàn)于她。

“紫蕪，你怎么還不醒過來呢？”步瑯飛的眼里蓄滿了海一般的深情和哀傷，“我早已許諾你，來年春天一定娶你為我的第一位皇妃，也答應(yīng)你，今生今世只有你一位妻子……”

他的嘴角深陷，笑容卻淡得仿佛幻覺。

“紫蕪，春天已經(jīng)到了，池塘已經(jīng)開始化冰了，你說你最喜歡看那些活蹦亂跳的錦鯉，最喜歡吃御膳房釀制的什錦糖葫蘆，我都允你，可是你為什么不睜開眼睛呢？”

他執(zhí)起她的手，將臉埋進(jìn)她的掌心，孩子一般語無倫次地呢喃：“都怨你，才讓母后逼著我娶了別的女人。我保不住你喜歡的紫竹苑，保不住那個皇妃的位置……你讓我變成了一個背信棄義的人……都怨你……”

似乎有晶瑩的水滴從她的指縫中漏出。

“你知道嗎？今天是我大婚的日子……”他聲音微顫，仿佛是在笑，“真可笑啊，我娶的人居然不是你?！?/p>

滿室恍若只剩下少女輕柔的呼吸和微弱的心跳，火盆中的木炭噼啪作響。

“要不是你為我擋下那一棒……你也不會……”他不愿再去想當(dāng)初那痛徹心扉的一幕，他多少次地命令自己忘掉，但每每午夜夢回，她奮不顧身地為他擋下亂黨余孽的攻擊的畫面，時時刻刻凌遲著他的心，那痛楚仿佛舊傷崩裂，流出的血依舊鮮紅刺目。

也就是因?yàn)槟且淮?，她從伶俐活潑的少女變成了徒有生命再也不會醒來的睡娃娃，年?fù)一年，花謝花開，她始終安靜地沉睡，美麗依然。

身畔再也沒有她的俏麗倩影如影隨形，如果他就此孑然一身，亦無怨無悔，因?yàn)樗?jīng)許她一輩子。

那是他一輩子欠她的。

ACT 4

天還未透亮，朦朧間聽見鳥兒的啁啾聲，季荷伊睡得很淺，她打了個噴嚏便轉(zhuǎn)醒過來，才發(fā)現(xiàn)臥房里的火盆早已熄滅了。